2008年11月12日 星期三

修行唯在「當下」

《金剛經》的啟示:三心不可得。

  金剛經有云:「過去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。」這「三心之不可得」這是針對「世事無常」的一句非常重要之經典名言。

  「過去心不可得」,是指過去發生的事,已經過去了,覆水難收,是無法追得回來的;「未來心不可得」,是指未來的事,還未發生,無以預測,更不可能掌控;「現在心不可得」,是指說一聲「現在」,馬上成了過去,駟馬難追,依然得不到。眾生剎那生滅的心,念念不住,息息流變,不住於過去、現在、未來。因此,若要覓心,皆了不可得。

  「天行健」,世間諸事,時時變易,停不住,也留不下,不能永恆不變,故曰:「無常」。

三心之首要,在於「現在心」,「現在心」為何?「當下」一念也。


  既然三心皆不可得,難道我們就只能任其自然而無可奈何了嗎?其實也不盡然。過去的雖然無法追回,但還可反省、懺悔與修正;未來如雲,無以預測與掌控,但卻可策劃與展望;至於「現在心」,我們同樣地留不住,但它卻是三心之中,我們唯一能觸及到的,「現在心」就是我們「當下」的一念。對過去的反省、懺悔與修正,須求助於「當下」的一念,對未來的策劃與展望,亦非「當下」的一念莫屬。沒有當下,也就沒有過去與未來可言了。

  我們的心有如流水流經的一座石頭,流水有如我們息息不止的念頭,流水經流過石頭起了個浪頭,看起來那浪頭始終都在那裡,沒有變易,殊不知,剎那前的浪頭,早已流至丈外了,新浪接舊浪,川流不息地流經石頭,每一股流水經流石頭時,就成了浪頭的延續,而這個石上的浪頭就有如我們的「現在心」,也就是我們「當下」的這一念,雖然我們依然留不住它,但其流經的那一剎那,是我們的心可以接觸到的,可見在我們生命之中,「當下」這一念,是何其重要的了。

萬有世界,不離「當下」。

  我們每個眾生,時時刻刻,心中都有「當下」一念, 而此「當下」一念,瞬息間即成了過往的之念,繼而起之的又有新的「當下」一念,窮窮無盡地下去,而所有過往的之念,就成了過往的歷史,同時也形成了一股個別累積的因果「業力」,影響自己的現在與未來。再擴大以整個社會的觀點觀之,集合了諸多眾生無窮無盡的「當下」一念,就成了推動這萬有世界的動力,造就了萬有世界的種種,如政治、經濟、文化與社會等等,這個動力,可以為善,也可以為惡,形成了眾生的共業。

  因此,我們千萬別小看了我們自己的「當下」一念,如果我們能同時改變了我們一己的「當下」一念,就能改變這個萬有的世界。

一切有為法,皆在「當下」修。

  「當下」這一念,如能自主,就能創造優良的歷史,也能決定自我的未來。因此,就以世上所有的修行方法來說,無論其來自於任何宗教或哲學,都是離不開「當下」一念的,除了「當下」一念,並無他處可修。

  譬如說,念佛者念的是念其「當下」的一念;參禪者參的也是其「當下」的一念;默照者觀照的也是其「當下」的一念;基督教徒的誠心祈禱,也在其「當下」一念;儒家講的「誠意、正心」,也都是針對著「當下」的一念,等等、等等。任何修行有關的有為法,都難離「當下」一念。

  《金剛經》一開始就提到「善護念」三個字,其意義簡單地說,就是要我們妥善地照顧我們自己的念頭,而這個念頭無他,就是我們的「當下」一念。故「善護念」實際上已包含了所有的修行方法,至於如何去妥善地照顧「當下」的一念,方法上也許各異,但卻是殊途同歸。

入聖入魔,就看「當下」。

  我們「當下」一念,如果是不能自覺而心隨境轉,就是「無明」;如果是呆滯地陷於空洞狀態,就成了「昏沈」或「無記」;但如能保持一念清淨,用心若鏡,就合於「戒、定、慧」,因為,妄念不起,不造惡業與無記業,自然是「戒」,如如不動,不隨境轉,就是「定」,心中清楚了然,就是「慧」。

  嚴格的說,如果「當下」這一念,是「無明」、「昏沈」或「無記」,就是入魔;如果能一念清淨,了了分明,就是入聖。換而言之,為善或為惡,入聖或入魔,就在一念之間,而這一念就是「當下」一念。

觀心法要,最為了當。

  然而,如何能保持一念清淨而用心若鏡呢?綿綿密密地觀照著自己「當下」的一念,不管正念或妄念,身心內外,一一觀照,清清楚楚,有如明鏡照萬物,不加選擇,不生好惡,了了分明,卻不隨境而轉。妄念來了,不拒不隨,不加不減,妄念自滅;生活所須用的心念,稱之為「正念」,當然可以啟動,但其須合於「無住生心」的原則,該提起的就要提起,用過則休,立即放下,心不隨境轉,不住任何境界,但任何境界也都清楚了然。

  如此觀心法要,亦合《圓覺經》所說的原則:「知幻即離,不作方便,離幻即覺,亦無漸次。」

靜觀「當下」之一念,尤重當起未起處。

  能隨時觀照到來來往往的「當下」一念,念頭一起,立即清楚了然,妄念一知即滅,正念得以相繼,有這功夫,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了。

  修習如能再進一步,時時觀照到極其細微的念頭將起未起之處,念頭還未發起,就已觀照到了,如此便能預洞先機,起心動念事事都可作主了,不但不會心隨境轉,而且妄境在未生之時,即可打住或轉化。到此境地,才有可稱達到孔夫子所說的:「從心所欲,不踰矩。」了。

觀心之最,「能」「所」俱寂。


  如果心中還有一個「觀」或「照」的概念,則既有「所觀」,亦有「能觀」,就還沒有完全合乎所謂的「不二法門」,境界再高,仍非究竟。

  身處「二性」的萬有世界,是無法逃避「二性」的,應對之法,即身處「二性」而不偏執「二性」,然如何才能不偏執「二性」呢?「二性」不是不能沾,只要不去執著它,物來則應,用過則休,無須的妄念一絲不起,須用的念頭也一個不避,念頭可以起用,卻是「無住生心」,念起念落,心中不留痕跡,不拖泥帶水,「心如明鏡台」,用心若鏡,萬物不分淨垢,不擇美醜,遍照了然而不偏執,「明鏡亦非台」,也沒有一個自己的鏡像存在,不住「所觀」,亦不逐「能觀」。換言之,待修習純熟,觀心觀到極致,是「觀而無觀,無觀而觀」,沒有刻意的去「觀」,卻也處處清楚,毫無罣礙,無所謂「能」,亦無所謂「所」,時時如此,永遠如此。

  說得簡單,要想時時而永遠做到它,談何容易!必須是大徹大悟而將定慧發揮到極致的大修行者人,方能實現。這也是吾等學佛者的修習目標,在此與眾生共勉之!

佛法與太極,自有融通處 (朱穗生)

  把佛法中其他的修持法與太極拳放在一起,似乎有點風牛馬互不相干,一般人多會認為,佛法著眼於修心性的,而太極拳則在於練身健康的,其間,似乎沒有什麼關聯才是。然根據末學過去多年來,修習佛法中的「準提法」與練太極拳的雙重經驗中,卻發現佛法的修持與太極拳之練習精髓,的確有其融通之處。

  世上任何事物,都可就其「體」、「象」、「用」三方面而概之,「體」是本來的源頭、本性,由「體」發出的功能或作用就是「用」,而「象」即是由這些功能或作用而產生出的現象與表徵。也可以借用《易經》的「不易」、「簡易」與「變易」三個原則來說明。末學現在嘗試以「體」、「象」、「用」這三個層面上,對佛法與太極拳作一我見的粗淺闡述。敬請 老師賜正!

追求本體,尋覓源頭:

  從佛法的觀點上來看,我們眾生的佛性就是「體」,它是「不易」的。我們修習佛法,主要的目的,就是要認知與體會到自己亙古長存的「本體」,也就是所謂的「明心見性」、「返本歸源」、「證得法身」等等。認知及體會到了這個本體源頭之後,才能有效地談其大「用」。

  根據末學多年來練拳與教拳的經驗,練習太極拳的最終而上乘之目的,也是在於尋求其源頭,找它的「根」,而不是拼命在它的枝枝葉葉中打轉,枝枝葉葉可以說都是它的「用」而已,是變化的,是不定的,其屬於三易中的「變易」,而「變易」的東西,是練不完也學不完的,太極拳中的拳架、內功、推手、大履、劍等,都可歸屬於其「象」,合於《易經》中的「簡易」原則,有若大樹的主幹部份。而且其「象」中有「用」,「用」中有「象」,二而一、一而二的。雖然各個門派的拳架外形、招式長短或有所不同,但其中太極拳的「不易」之理,卻不應有異。練太極拳就是要借其「象」與「用」,或言「理」、「炁」、「象」,或言事相中的「功」、「拳」、「劍」,去尋找它的「根」,也就是這個能讓你拳術能運用自如而登峰造極的那個東西,這個「根」你能體會到了練到了,傳統太極拳就是你的了。所謂「但得本、何愁末」?

見地不正,失之千里:


  在修習佛法的各個法門時,我們須借用種種的經、律、論等來指導我們的修行方向,建立我們正確的「見地」。「見地」有如羅盤,指引了我們修習的方向,依從修持,方向才不會走偏。

  練太極拳,也要依其經、論、歌訣來作為「不易」的指導原則。譬如:

  「一舉動周身俱要輕靈。尤須貫串。氣宜鼓盪。神宜內斂。」
  「其根在腳、發於腿。主宰於腰。行於手指。由腳而腿而腰。總須完整一氣。」
  「湧泉無根腰無主,力學垂死終無補。」
  「渾身是手手非手。但須方寸隨時守所守。」
「一羽不能加。蠅蟲不能落。人不知我。我獨知人。」
「全身意在精神﹐不在氣﹐在氣則滯。有氣則無力﹐無氣則純剛。」
等等…。都是習拳者在拳經中所應遵循的部份名言。

  除此之外,我的太極拳的師門也一再要求我們習拳者,對老、莊、孟子等聖賢經書,加以研讀。這些聖賢經書的內涵,都屬三易中「不易」的部份。如不按此「不易」的原則去練習,到頭來,也只有如拳經所言:「若不向此推求去, 枉費功夫貽歎息」了。

  「不易」的原則除了指導我們練習太極拳的正確方向外,也是在培養我們的心性與見地。有了正確的見地,才能確認明師,在尋寶的過程中,才有智慧與能力去分別黃金或黃銅、鑽石或玻璃了。

「有為」入手,極至「無為」:

  修習佛法,無論任何法門入手,多屬「有為法」,「有為」還須極至於「無為」,方能有所成就,「有為」的部份屬「用」或「象」,「無為」乃「體」也,是吾人之「本性」,也是修行的主要目的。

  練太極拳也是先「有為」而後「無為」,乃至於「無不為」。初學時,練就各種有為的功法,到最後是愈練愈少,如不能由「有為」進而至「無為」,則不能符合老子所言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」中的為道之原則了。傳統太極拳是道家太極拳,在其心法似禪近道。為道的功夫,是「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」。如能到達無為的境界,與道同體,自然能「無為而無不為」了。為道是在心地上下功夫,損之又損是去其妄心、凡情也,能至無為則近道矣!有無之體雖一,作用卻分為二。有為所以保命,當加日益之功。無為所以了性, 當明日損之妙。道家白玉蟾真人曾言:「人到無心則與道合,有心則與道違。惟此,無之一字,包諸有而無餘,生萬物而不竭。天地雖大,能役有形,不能役無形。陰陽雖妙,能役有氣,不能役無氣。五行至精,能役有數,不能役無數。百念紛起,能役有識,不能役無識……」。太極拳各種功法練來練去,也是為了一件大事──尋找我們生命的根本,也就是太極拳的「體」。

太極拳的「體」,窄義來說,是「意」是「炁」﹐是經由練拳架、推手、內功而成就的功力。十三勢總歌中所言:「若言體用何為準,意氣君來骨肉臣。」即是強調意與氣是君是主。然而,依廣義來說,這個「體」,就是我們的「本心」。王宗岳先生的《太極拳補論》上曾說:「太極者無極而生,陰陽之母也。動之則分,靜之則合」。「無極」就是「太極」,也就是萬有事物的源頭,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。未動之先,即是本心,即是先天之體,一動之後,就有陰陽,便落於後天之用,有了陰陽,就有四象、八卦,乃至六十四卦。《易經》用六十四卦象、三百八十四爻來代表宇宙中的萬事萬物,也是三易中的「簡易」。

這太極﹐或源頭,在哲學上是形而上的「本體」。在宗教上﹐佛家稱之為「佛」﹐道家稱之為「道」﹐儒家稱之為「仁」﹐基督教稱之為「上帝」。回教稱之為「阿拉」。也本乎老子的「道可道非常道,名可名非常名。」

  拳架、拳形乃太極拳的「象」,我們練太極拳是要把六十四卦練回到它的源頭──太極。如果愈練愈多,表示你練到它的枝葉上去了。枝葉應該是,當你找到了「根」之後,隨著根源而自然變化出來的「用」與「象」。

  修習佛法亦復如是。佛教的宗派由佛陀時期的無宗無派,發展到後來的八大宗派。佛法號稱有八萬四千不同的法門,「佛說一切法,為度一切心」,由於每一位眾生的習性業力均不相同,故而佛菩薩與祖師們,創授種種不同的法門,以運用於不同的眾生,來幫助他們能找到他們生命的源頭,改變習氣,去除結使。

  根據末學的經驗,「準提法」又是整個佛法修持的濃縮版(簡易),它先悟毘盧法界,了悟到生命的源頭,然後修普賢行願海,屏諸惡、行眾善、改習氣、去結使。你可把它當淨土宗來修,也可當密宗來修,(觀字輪、觀佛母、觀身如透明琉璃體等)。也可用禪宗的方法來修,(耳根法門、觀心等)。當然亦可禪、密雙修,(白骨不淨觀等)。(當然﹐學密宗必須要把“瑜伽師地論”﹐“唯識與中觀”學通) 。不論用那種方法來修(象、用),它背後的原則(體)是不會變的(不易)。所有的修法都是在「用」或「象」上下功夫,其目的在於借由「象」與「用」,而找到其背後真正的「體」。或說所有的修法,皆是「以手指月」的「指」,就是要借用各種之「指」,來找到那個不可捉摸的「月」。故而修法有無成就,要看其是否能與一己真心(體)相應而定了。

得「體」歸本,方能大「用」:

  末學的太極拳的師爺 鄭公曼青先生曾說過:「安得廣長舌,為宣太極拳」。他老人家的詩、書、畫、拳、醫,在當時均為一絕,而被譽為「五絕老人」(雖然他老人家自認為一絕都不絕)。在這五件事中,老人家最高興的是教拳,因為去學拳的人都是歡歡喜喜﹐笑笑瞇瞇的;其最感沉重的是醫病,因為醫病時,病人多是愁眉苦臉,以生死相託。老人家竭盡心力為病患診治,當病醫好而有笑容時,已不復見其面矣。他曾說:「病是偏,藥是偏,以偏治偏,不得已也。」又言:「藥補不如食補,食補不如氣補。」中醫也有言:「上醫醫於未病」。而太極之「用」,一為健康,二為應用,即自衛、發勁等。

  師爺常言:「體用相兼豈有他,浩然氣能行乎手。」太極拳是內家拳,是炁功拳,太極拳在內不在外,能夠做到心鬆、體鬆、神鬆,五臟六腑都鬆開來,自然促進全身內外細胞之新陳代謝而達健康之效果。在應用上,太極拳是無定招無定式的,是隨著對手的變化而變化的,要合於捨己從人、黏連貼隨、陰陽相濟等不易的拳經道理,才合乎《易經》的「變易」原則。

  佛法的大「用」是「行願」,如普賢菩薩的十大願、藥師如來的十二大願、阿彌陀佛的四十八願皆是。行願來自於修行者修行的初心,也是最終的目的。我不敢在此妄談大修行者的大用,只能在此略談小用,講得更確切些,可說是自己對修行的願景心吧!

  我希望做到在境界起時,不要跟著境界走,而生貪嗔癡慢疑的心。所謂心生則煩惱生。我把太極推手和觀心法門合在一起練習,並美其名為「心靈推手」。在練太極推手時要做到不抗、不斷、不丟、不頂。要達到不承受對手任何一點力量為目標。當你嫌對手太用力、手太僵時,表示自己已經在用力頂抗對方了。「心靈推手」也是如此,如果境界起時,我的貪嗔癡心動了一點點,表示我心已用「力」在「抗」外境了。用心若鏡,時時警覺,心靈不隨外境而轉,卻又了了分明,物來則應,過則不留,提得起也放得下,是我修持之座右銘。

  雖然我的修習戰績中似乎沒有贏過,也並不氣餒,不斷地鼓勵自己要學習武俠小說中的「千敗劍客」,敗一千次而不死,也夠厲害了吧!期盼總有一天練成這百花叢裏過,片葉不沾心的功夫哩!如真能練好此一絕技,既可助人,自己也少煩惱。但問耕耘,莫問收穫,旦旦行之,細水長流,輸贏乃是「象」上事,又何足掛齒呢?

結語:

  師爺曾說,傳統太極拳是「依於道,遊於藝。」它是非常道的功夫。「反者道之動,弱者道之用。」「後其身而身先,忘其身而身存。」「夫唯不爭故天下未能與之爭。」這些都是非常道的功夫。如要用常道的方法來練太極拳,你會很難窺其門徑的。見地清楚了,方向正確了,只要朝那個方向走,可能遲速有所不同,然總有一天會到達目的地的。只要你能確切的體會到那生命的本體源頭──太極,而「象」上的拳招的千變萬化,自然能夠收發運用自如而從心所欲了。

  佛法的修持,也是要自其有為的部份(「用」與「象」)上,去體會出它的本「體」,也就是人皆有之的「本性」,方是正確的修持方向,否則,捨本逐末,難有成效。得「體」之後,方能行大「用」──無邊的「行願」。

我是如此鼓勵我自己,也如此鼓勵和我一起研究太極拳或修持佛法的朋友們。因為,太極拳如是,佛法亦如是。最後在此以曹文逸真人的一句話自勉之:「堅心一志任前程,大道於人終不負。」

殊勝妙密的「觀心法門」

「觀心」內含,簡明卻深奧

  「心」是一個籠統而含糊的一個用字,「觀心」簡單的說,是觀察自己的心念來去、起伏。然而,我們身體上的每一感覺,實際上就是一「念」,身心本為一體,是難以硬性畫分的,所以這個「觀心」,自然就包含了身體的覺受在內,此外,一切影響身心變化起伏的內緣外境,又何嘗不須清楚了然﹖故也自然而然落於觀照之中。換言之,雖說是觀的是一個「心」,實際上,所觀的範疇,包含了身心及周遭一切內緣與外境。不僅每一「正念」都觀到了,「妄念」也一個不漏,有如明鏡照萬物,不加選擇,不取分別,無論美醜、淨垢,是佛也好,是魔亦好,一切均照,絕不偏頗,不加也不減,遇魔本無懼,見佛亦不喜,了了分明,毫不含糊。不著有、亦不住空,不住動、也不住靜,而觀照所及,不專住一處,是「無住」,但也無一漏失,也可說是「普住」。也就是說,在無思量的狀況下,一樣的見聞覺知,在方法上,不是死守一端,色空本不二,均照而不沾,面對一切境界而不隨其所轉,從從容容,活於中道。

  妄念來了,觀照著它,不嗔亦無喜,不迎亦不隨,妄念本空,用不著趕它,當你清清楚楚的觀照著它時,它就自然消失了。待修習功深,妄念自然逐漸減少而至妄念不起,妄念不起時,也不死守那空空洞洞的境界。

  佛法是入世的,我們在行住坐臥之中,日理萬機,又何嘗無須動念,但念動又有何妨?只要一切都在清楚的觀照之中,念起念落,不加一絲多餘的念頭,也不減少任何所須的思維,任其來去,不拒不隨,用心若鏡,清楚自在,隨時隨地都可「觀心」,一切身心內外,無一不在透徹觀照之中。

  南老師曾說過: 「隨時都在觀照之中的人,是不會沒有成就的」。殊勝如此,可見一斑。

層次有淺深,心法卻如一


  當然,觀心法門是有層次區分的,一般說來,大致可分三個階段,其為:

  「有覺有觀」- 初步觀心修持者,仍然須從有為有守開始起觀的,既有覺受,也有能所,還不能脫離五陰的籠罩,一時還無能自在解脫,有待慢慢練習,功行逐漸增長。

  「無覺有觀」- 此時,身體的覺受已經沒有了,輕鬆多了,逐漸進入「照」的階段,但心中還存有一個淡淡的「觀」的觀念。

  「無覺無觀」- 既無覺受,也無須刻意起觀,無觀而觀,觀而無觀,沒有作意,沒有能所,人天合一,萬物同體,照天照地,自在解脫。

  觀照的功夫上,有深淺層次之別,但「用心若鏡、清楚了然」的心法與原則,卻始終如一不變,最初的也是最後的。

吻合經教,付諸實行


  金剛經云: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這句話,佛教徒都知道,但如何去做到它,又似乎茫無頭緒。而觀心法門要求的是,一切都在觀照之中,不住著某一處,但也處處清楚了然,這不就是「無住生心」的真修實踐嗎?

  念頭來了,不迎不隨,來龍去脈,了了清楚,不就是圓覺經所說的:「知幻即離,離幻即覺」的法則嗎?

  心經亦云: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而「觀心法門」既不住色,也不住空,空色不二,均在靈明觀照之中,在方法上,不是死守一端,而是活潑於中道,與心經的般若內含,完全吻合。

  懂得了觀心法門的精髓,這些經教的文字,自然理通事亦趨,就不難有更深一層的體會與了解的了。

修定保任,非其莫屬


  我們都知道,「定」的種類很多,也有相當層次上的差別,有人一入定就是若干日,不知時光流逝,一眨眼就過了多日,這種「定」已是非常不易做到的了,身體上不能達到息止脈停,心念上不能做到念止忘我,是難以進入如此定境的。然而,嚴格來說,這還不是最上乘的定,因為這種渾然不知的定,有入有出,有守有為,不能隨時保持如此,即使能做到了永久如此,則不就形同木石,又有何益﹖又如何能夠入世而幫助其他的眾生呢?故這種定還是一個修定的中途站,真正上乘的定還要遠遠超越如此階段的。

  「定」的簡單定義為,「不昏沈、不散亂、一念清淨清楚了然」,依末學淺見,「不昏沈、不散亂」可以說是定的境界,而修定的方法與中心,則在後面的一句「一念清淨清楚了然」上,一念清淨、清楚了然,自然不會落於昏沈,自然也不會妄念紛飛,因為觀照之中的妄念,不驅自滅,這也就是「觀心法門」的精髓所在。

  未悟之人可以用它減少妄念,以期他日「明心見性」,而已悟者更需要它來保任,證入更深的層次。

  即使徹悟之人,要想在行住坐臥中,隨時都在「定」中,做到定而無定、無定而定之「上定」,「從心所欲而不踰矩」,還非得用上這「觀心法門」的上乘觀照功夫不可。當然,此時的觀照,已是「無覺無觀」之境地了,觀而無觀,無觀而觀,無須刻意,了了分明,雖是日理萬機,卻也沒有絲毫偏離「般若」本體,戒律不守而守,煩惱不斷而斷,一切言行自動落於定慧之中。篤行菩薩道,卻也了無罣礙。除了「觀照」之外,似乎難擇他途。

配合他法,相輔相成


  「觀心法門」,可以作為專一修持的法門,也可以配合大多其他修持的正法,相輔運用,並無抵觸。

  譬如說,修淨土念佛法門者,一邊念佛,同時己心地也如明鏡一般的觀照著,明照自己的念佛,返聞聞自性,清清楚楚。而修密持咒者或參禪者,亦復如此,身、口、意的一切動靜,都在觀照之中,了了分明。

  「觀心法門」,不像有些法門,須要有特定的環境與時間,方可有效行之,而觀心法門沒有時空的限制,可以用之於任何時、任何地。在行住坐臥中,或出世、或入世,時時觀照,清楚了然,就合觀心法門。依末學一己淺見,比之其他修行的法門,「觀心法門」可算是最為接近「無為」的一個法門了。

  有時由於身心欠佳,或用功過度,也會落於疲「觀」而進入類似頑空之狀況,此時,在心頭輕輕帶上一句佛號、或一聲咒音,將頑空中劃上一道閃電,破空而過,立竿見影,立即能夠返歸般若本體。故於各法門間,行者若能運用智慧適可調整,相互配合運用,自有事半功倍之效。

修 「定」淺見

定非道體,道不離定

  修定本身不是道,如果能修得成,一定也會壞掉,真正的道體是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的,不因你修而會增加一點,也不會因為你不修而減少一點,我們學佛只是「返樸歸真」而已,那裡另外還有一個道可得,所以說是「無智亦無得」,如若想得到什麼,就是心外求法,心外求法即落於外道了。

  大乘修行講求的是六度,也就是「布施」、「持戒」、「忍辱」、「精進」、「禪定」及「般若」,前四項是修道的準備工作,是用以累積福德資糧與智慧資糧的的,資糧充足了,再修「禪定」,由「禪定」而進入「般若」,禪定本身並非般若,但般若也離不開禪定,沒有禪定的滋潤,即使能夠見到「本性」,也只是剎那一現,猶如幻覺一般,不能保任,毫無是處。沒有定就沒有真正的慧,沒有定也沒有真正的戒,修定就有如此的重要。我們從無始劫來,業習累積的塵垢,實在太多太多了,不加清理是不行的,而修定正是去除塵垢的最佳良方,除此之外,另外也沒有什麼捷徑可談。所以說修行要「福慧雙修」、「定慧等持」。

  我們人的身心是可以分離的,要能修到這一步,還得靠定力的修持,坐脫立亡,是定力的展現,可以解脫,但不一定悟了道。況且即使見了「法性」,證到法身,非還得藉修「定」之力,進而轉化這個業報之身不可,圓滿報身的成就,就是般若與定力的極度展現,沒有定力報身是無法成就的。證到法身的人,如果報身還沒成就,當四大分散之時,可能還有痛苦,但痛苦亦無大礙,並不會因痛苦而迷失了,其可在中陰身的階段成就道果,或乘願再回到世間來,或往生淨土去,生死自如,了無罣礙。

轉化色身,唯定莫屬

  在還沒有見到「菩提」悟道之前,修定可以轉化此一業報之身,待氣脈打通後,色身的障礙少了,「身見」就容易放下了,然後可以專注在修心方面,「身見」一除,「我見」就去了一半,修心就好辦多了,否則身體的酸麻痛癢放不下,多病多愁,身見不能去除,更別談修心了。

悟後起修,更須要定

  而已經悟道的人,修定更為重要,要轉化我們無始以來的習氣,證得圓滿報身,進而億萬化身,就非從定上下手不可,沒有可以不修定的。佛菩薩們與歷代的祖師們,沒有一個不是有相當的付出,而吃盡了苦頭之後,方能成就道果的。所以說那個方法是捷徑或是特別快車,不須付出什麼代價,就可獲得無上道果,都是方便之說,全部的真相並沒完全說清楚。天下會有少勞而獲的便宜事嗎?如果有,佛家所講的因果律,不就蕩然無存了嗎?

  甚至證到果位的聖賢,一切神通妙用,也是修定的結果,沒有定,「意生身」也不能成就,更不可能有化身境界了。修定最後還得與般若相應,才能隨時都在定中,定而無定,無定而定,方為上定。做到了「從心所欲而不逾矩」,起心動念都時時在定慧之中,戒律不守而守,煩惱不斷而斷,一切不勉而中,不思而得,從容中道,方為定之上乘。

極樂淨土,亦須修定

  即使往生到了極樂淨土,並非一了百了,修持的路,一步也不得少,還得一品一品的修上去,還是要修定。況且,此生沒有相當的定力,也無以與阿彌陀佛的願力相接,也去不了他的佛國淨土,自力不足,他力也接不上。「一心不亂」是定,「淨念相繼」也是定,「念佛三昧」也是定,其甚至於還在四禪八定之上,淨土行者又何嘗不須修定呢?到達了這些定境,一樣有可能開悟證果。

定有層次,亦有岔路

  定的境界與層次各有不同,很難一一描述,一般來說,身心覺受全無,而又清明在躬,無著無住,卻又一切了然,進而人天合一,能所雙亡。一個大修行人,是無時不在定中,隨時與本體般若相應著,無住無著,卻又一切清清楚楚,不住動也不住靜,非空亦非有,也是空也是有。一般人做不到,也只有先從打坐修起,待功夫成熟之後,再進一步推廣到行住坐臥之中,剛開始時有入定也有出定,修定到家的人,隨時都在定中,也無所謂出與入了,定而無定,無定而定,心中如還有個定的觀念,早已落於下乘。而定必須要與般若相應,否則易入枯禪或狂禪。定境因人而異,其間岔路也很多,也許時有境界現前,「凡有所相,皆是虛妄」,好境壞境一概不著,只要抱持著「佛來佛斬,魔來魔斬」的信念,就不應會有什麼問題。

  再說修定不等於打坐,但打坐卻是修定的初步最佳方法,真正的定不一定要靠打坐,什麼姿勢都可入定,但初步修定,最好還由打坐修起不可,打坐只是一個修定的方法,由於我們業習過深,妄念紛飛,非由此慢慢薰習矯正不可,當然還是由作意開始,念佛、參禪、持咒都是作意,其初步的目的是將心念統一,制心一處,進而得止(念止、息止),然後才能談得上定。初步的定還是要靠色身四大調順了後才有的,中脈沒有打通,就不能做到氣住脈停,是無法入深定的,待功深成就後,身心可以分離,定力也就不須靠這色身了,屆時在生死的道路上,方有自如的把握。

定乃功夫,沒有捷徑

  南老師曾常感嘆說,我們這些知識份子學佛,算盤打得太精,到處要找捷徑貪便宜,今天修道,明天就想開悟證果,今天打坐,明天就想得定,完全是做生意的心態,深怕上當,對一切法門都抱懷疑之態度,深怕多付出一些,就吃了虧,不肯一門深入,契而不捨,當然難有所成。學佛沒有一些傻勁,也難成就的,上智與下愚的人都容易學佛,上智者智慧超群,當下證悟,下愚者老實修行,亦可成就,而中等之智如我者,顧慮過多,則困難重重矣!

  以上乃末學一己淺識,恭請賜正。謝謝!

「醒睡如一」與「死生如一」

  看到 南老師在「南禪七日」錄影帶中,曾問學員們一個問題,即「有誰能夠知道自己每天睡覺時是怎麼睡過去的?」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,當頭給我打了一棒,因為自己每天是怎麼睡過去的,全無所知,那麼將來死亡到來之時,就更無所知了,死亡之時迷失了,就無以自主,就不能了生死,生前縱然有精進的修持,到最後關頭如果糊塗迷失了,還是會隨業輪迴,難以解脫。

  如想要在最後關頭,有把握「自在解脫、生死如一」,平常就必須先做到「醒睡如一」,也就是說,睡時有如醒時一樣的清楚了然,有人比方一次睡眠就如同一次小生死,因為睡眠與死亡有許多地方是類同的。依末學的一己淺見,要做到「醒睡如一」,大多還是屬於定力功夫層面之事,在修定的層次上,須要做到能夠身心分離、各行其是的境界,讓身體睡它的覺,自去休息,而心理不為牽制,仍然靈然自在、了了分明。能夠做到了「醒睡如一」,隨時都等於是清醒的,也就不會有渾然不知而睡過去的時候了。

  定力要修到如此境地,講起來似乎簡單,想要做到它,卻非常不易,初步修定者,是脫離不了「色」、「受」二陰範疇的,隨時都會被牽制得緊緊的。欲求去除「身見」,一般說來,還得從身體四大的轉化上開始著手,所以在密宗與道家的修持方法中,時常強調修氣鍊脈之法,這並不代表氣脈即是「道」,但要在定力修持到不為身執所困,能夠身心分離,自在解脫,多半還非得從氣脈上下手不可,氣脈修持到了家,色身的障礙幾乎沒有了,才容易將「身見」放下,「身見」一除,才能完全放下色身,不為所困,進而再放下「我執、法執」,並時時與「般若」相應,臨終之時,方有自主解脫之把握。密乘相傳:「中脈不通修法無益」,應該即此之謂也,因為中脈不通,修定是難以達到忘我境界的。

  即使一時見了「道」的人,也還得自修定上下功夫不可,否則難以保任,即使「見地」上有了基礎,但還沒有完全修到證到,到頭來,還是「看得破而忍不過」,待大限到來之時,對生死是否能有把握?可能就不一定了。

  但反過來說,能做到「醒睡如一」的人,在修定的功夫上,可謂已經登堂入室了,然而是否已經「開悟」?則也未必!那要看他「人」、「法」二執是否都能放下了。功夫能夠做到了這個地步,「悟」與「不悟」僅是一線之隔,觀念上一下弄通了,當下一轉便是,毫不吃力;如果見地不夠,仍有執著,雖能做到了「坐脫立亡」,在生死的道路上,還是無以完全自在解脫的。此時,就更為凸顯明眼老師的重要性了,因為修持到如此境地的人,如能有明師適時一棒,提攜一把,令行者能夠及時省悟,放下所執,輕易過關而得明悟自性了。

「煩惱」與「菩提」

  學佛的人經常會聽到,「煩惱即菩提」、「轉煩惱為菩提」等等佛學之術語,末學願就一己淺知,在此略作簡單的探討。

凡為眾生,皆有「煩惱」:

  六道眾生,隨時都會有某種程度不同的煩惱,在我們肉眼可見到的人道與畜生道的眾生,處處皆在煩惱之中。譬如說,小動物為覓不到食物而煩惱,又怕被大動物給吃了而憂心;兇猛的野獸,也需擔憂不能果腹,又害怕被獵人追捕;籠子裡養尊處優的金絲雀,卻限於牢籠,沒有自由而不能為所欲為,逃離牢籠的金絲雀,又擔心無能自我生存於曠野;窮人為三餐不繼而憂心,富人為其企業失去了競爭力而煩惱;兒女為了不能得到優良的成績而煩惱,而父母卻為了籌借子女昂貴的教育費用而擔憂;身處饑寒交迫,切膚之痛之時,固然無以釋懷而煩惱;即使身處歡樂之時,也會隱憂好景不常,無以持續;總之,所有的眾生,處於不同的階段,或多或少都會有不同層次的種種煩惱,幾乎沒有例外。

  其他各道(天道、阿修羅、餓鬼道、地獄道),我們一般肉眼不易看到,並不代表他們沒有煩惱,低層次的各道,惡業執著較重,煩惱亦重,層次高的各道,業力較輕,煩惱亦較輕。加之,生、老、病、死等帶來的基本煩惱,沒有任何眾生,或能避免,依福報的差異,而有不同層次的煩惱。換言之,沒有眾生,生來沒有不在煩惱之中的。

證道之果,稱為「菩提」:


  一個修行人,大徹大悟之後,證到了那個「不生不滅」、「即空即有」的本體,我們稱之為證得「菩提」,當然,這也是個權宜的說法,因為,「菩提」不屬「二性」,當然也不是與「煩惱」或任何東西相對的了,文字本身乃是「二性」之物,用以描述非屬二性的本體,的確難以週全,但沒有文字,眾生更難理解,於是「菩提」一詞應運而生。

  沒有「開悟」的人是不會真正了解「菩提」的,光是從文字或邏輯上去了解這個「菩提」是不夠的,因為它不是知識的成就,也不是功夫的成就,其乃智慧的成就,與生俱來,不假外求。「菩提」之真正內含,在此不必多表。

「斷煩惱」而得「菩提」:


  我們常聽到有些修行人,提到修行的目的是「斷煩惱」而得「菩提」,仔細推敲一下,這句話有些問題。

  「煩惱」何能斷?如果想以外力來斷「煩惱」,或壓制它,是不大可能做到的,「抽刀斷水水更流,借酒澆愁愁更愁」,以石壓草,或能暫時有效,終非究竟。

  「菩提」也非可得,若想藉由任何方法,包括修持的種種法門,可以修得到一個「菩提」,也是欺人之談,「菩提」自性,一切眾生,與生俱來,隨時都在那裡,絲毫沒有動過,不會因為你的修行而增加一點,也不會因為你不修而有絲毫減損。本來就是「不生不滅、不淨不垢、不增不減」的,也不是從外面可以求得到的,所以說是「無智亦無得」,「菩提」只能自內悟到它,不是可以外求得到的,否則,心外求法,就是外道,緣木求魚,永不可得。

  因此,「斷煩惱而得菩提」是個權宜的說法而已,並非究竟。

「煩惱」從何而來?來自一「心」而已:


  一件事情發生,會不會導致成「煩惱」,完全在於自己一心,心不隨轉,煩惱自然不起。心隨境轉,煩惱頓生。

  同樣一件事情,不同的心境,就會有截然不同的結果,譬如說,兩個賣鞋的銷售代表,到了非洲一看,發現非洲人都是赤腳的,一個心中想到:「完了!非洲人都不穿鞋,鞋子怎能賣得出去呢?」,因之而懊惱不已,深陷煩惱;另一個卻持有相反的念頭:「太好了!非洲人都沒鞋子,每人能買一雙,我就發了,市場的潛能無可限量呀!」,因之高興萬分。由此看來,正面而樂觀的心念,的確能減少煩惱的可能性。

  再舉一個平常的例子。我們一生之中,都會遇到些冤家型的親友,受盡其折磨,痛苦萬分,逃也逃避不了。一般人大致可分為下列三種不同的反應:

  第一種,是怨天尤人型。恨極對方,咬牙切齒,伺機報復,同時埋怨蒼天或上帝,為何安排如此。瞋火燎原,煩惱無比,無以自拔。

  第二種,是還債型。這種人相信因果,但比較宿命,認為前世欠債於人,現在他們是討債來的,欠債當還,自然是沒話可說的了,雖然身受痛苦,也只好默默地承受它了。

  第三種,是還願型。這種人也信因果,但卻有相當正面而積極的心念,認為這是過去世自己所發的願望,現在種種,只是自己了願的過程罷了。譬如說,相信前世自己曾經做了傷害他人之事,心中懺悔不已,但願來世做牛做馬來補償他人,現在這些人賜予自己的折磨,是來了卻自己過去所發之願的,理應感激歡喜才是,焉有瞋怨之理。或者,認為現在這些讓自己受苦的人,是特地來成就自己的,應該感激都來不及呢!這類型的人,雖然面對逆境,亦能以歡喜心,坦然迎之,實屬難能可貴的了。

  由此可見,煩惱的產生,不是來自引發煩惱的事實,而是來自一己的對治心境,這也是佛法所說的「一切唯心」的基礎所在。套一句老話:「天下本無事,庸人自擾之。」事實上,一點不錯。

轉「煩惱」而為「菩提」:


  轉「煩惱」而為「菩提」,這個說法,高明了不少。許多修持的方法或做人的道理,多半在這個層面上打轉。

  導致煩惱的事實,業已發生,要想排除它,是不太可能的。煩惱來自一心,只要「對境無心」,不加任何執著,無罣無礙,自然煩惱不起。由此可見,轉化「煩惱」,非得從心地上著手不可,心轉了,「物」的影響就自然轉了,煩惱就淡化或消失了。事情發生了,心理拼命往牛角尖裏去想,「煩惱」之結就愈結愈緊了,不但無濟於事,更可能加深傷害。反之,「退一步海闊天空」,雖或不能完全沒有煩惱,至少可以淡化它,減少它的殺傷力。

  一個修行人,真正的修行,並不僅僅在於盤腿打坐,而是在於起心動念處。用心若鏡,照天照地,了了分明,無論善念、惡念,只要一起,都能清楚了然,當然也包括煩惱的心念在內,看到了煩惱的心念,不須去壓制它,也無須去逃避它,而以一個正面積極的心念,去替換煩惱的心念,這也可以算是轉化煩惱的過程了!因此,真正的修行,須在事上修,如何修?就須時時綿密地觀照著自己的起心動念。由此可見,「觀心法要」的重要性了,任何修行的法門,到了最後,非得進入「觀心法要」的精髓不可,否則,成就將不會太大的。

  上述文字,僅僅牽扯到如何淡化「煩惱」,進而能不起「煩惱」。至於其是否成為了「菩提」呢?多半還不是,只可以說,進一步接近了「菩提」。

順境煩惱無形,阻力尤甚逆境:


  以上所提到的,還是著重於逆境發生時,心境的種種反應。事實上,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,在順境中,對「修行」產生的阻力更大。因為,逆境導致的煩惱,痛苦加身,顯而易見,令人知苦,知苦之後,方能入道。修行人在逆境中,刺激向上,知苦了苦,反而容易成就。

  面對順境,很少人會不動心的,一句恭維的話,往往會令人飄飄欲仙,心生歡喜,而自鳴得意了,殊不知,卻也種下了墮落之因,我慢貢高,不求上進了。這種不知不覺而無形的煩惱,對修行人來說,更是障道的了。所謂「富貴修道難」,就是這個道理,因為富貴之人,福報太好了,在紙醉金迷的順境中,多半會迷失了,焉能向道學習?

  逆境中的明槍尚且易躲,順境中的暗箭卻實難防!順境中,有許多無形的陷井,比逆境還要可怕得多,修行人更應臨深履薄,不可輕忽。

「煩惱即菩提」:

  大徹大悟而證得「菩提」的大修行人,才能真正做到「煩惱即菩提」。身處萬有的「二性」世界裡,放下了所有的執著,用心若鏡,所有「二性」的東西,身處其間,一概不沾,不僅是煩惱不沾,凡屬二性的種種,如悲、歡;離、合;喜、怒;哀、樂;生、死;淨、垢;好、惡;等等,皆不執著,不執著並非逃避它們,只是心中如如,清清楚楚,但不隨之而轉,不為二性所困,煩惱自然不起,故說「煩惱即菩提」,蓋因「煩惱」無從生起之故也。

  到此境地,遇逆境不起瞋心,遇順境亦不為歡喜所迷,雖日理萬機,卻能了了分明,從容中道,心中如如,隨時與「般若」本體相應,穿梭於萬有二性之間,自在自如,不為境轉,執著不起,心無罣礙,對他來說,不僅「煩惱即菩提」,生死也是菩提,四大也是菩提,正法是菩提,邪法也是菩提(正人行邪法,邪法亦正),乃至所有二性之事物,皆與「菩提」無異,何止單單「煩惱」一項?這是大乘菩薩入世的「即空即有」境地,亦是不二法門的精神所在。

  但在沒有證到這一步之前,「煩惱」免不了,既有「煩惱」就不是「菩提」。「煩惱」還是「煩惱」,「菩提」從未動過。如若妄談「煩惱即菩提」,就易落於自欺欺人了。

  膚淺之見,恭請賜正,謝謝!

佛家「不二法門」之我見

「不二法門」,源自佛家:

  「不二法門」這四個字,自古以來,早已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慣用的一句成語了,當我們說:「這是達到此一目標的不二法門」,其意即謂:「這是達到此一目標的唯一途徑」,這四個字雖然早已成為我們慣用的一句成語,然而,很多人可能不知道,其乃源自於佛家用語。現在來略微探討一下這個佛家「不二法門」之原意。

萬有世界皆「二性」,相對「二性」皆無常:

  在我們還沒了解「不二法」之前,須先了解一下什麼是有相對性的「二法」。依據佛家的理論,在這有相的萬有世界裡,一切現象皆屬「二法」範疇,亦稱之為「二性」,因為它們都是相對性的,隨意舉些例子來說:「喜、怒」、「哀、樂」、「悲、歡」、「離、合」、「生、死」、「空、有」、「淨、垢」、「長、短」、「遠、近」、「增、減」、「動、靜」、「陰、陽」、「來、去」、「日出、日落」、「花開、花謝」、「有相、無相」等等,不勝枚舉。實際上,在這萬有的世界裡,沒有任一現象不屬「二性」的,沒有例外。

  而凡屬於「二性」之現象,都不可能是永恆的,其都會由一個極端轉向另一相對的極端,來回往返,週而復始,這也是「物極必反」的道理,不可能停止在某一現象而永恆不移,其終究還是會變去的,《易經》稱之為「變易」,而佛家則以「無常」來形容。

不著二性,返璞歸真:

  但是,依佛家的理論,唯有一個形而上的東西,是不屬「二性」的,是永恆不移的,那就是我們每個眾生都具有的的「如來自性」,亦稱「佛性」,其與佛菩薩的「本體」乃至整個宇宙的「本體」,無二無別。一個佛門的修行人,所追求的也就是這個。其實,它是人人本自具足的,何須他求?如果一心向外奔馳尋找,即是「外道」,永遠也找不到它。其實,只要不著「二性」,吾人本體「佛性」就自然顯現,能體會到這個不屬「二性」的本體,就是所謂的「明心見性」。說穿了,也並沒有什麼「道」可以得到,僅僅是返璞歸真而已。故「不二法」就代表了這個不屬「二性」的永恆實體,也就是我們的「如來自性」。

文字運用,方便而已,說文解字,失之萬里。

  我們可以看到一些佛學的經論中,嘗試解說這個不屬「二性」的如來本體,仍然常用一些仍具有二性色彩的文字來形容它,實在也是不得以的方便說法,因為文字本身就不是究竟無缺的。

  譬如說,絕大多數之眾生都是極其執「有」傾向的,故佛菩薩們為了破除我們對「有」的執著,因此講性「空」,這個「空」是應超越一般「空、有」之「空」,否則仍是兩頭的「二性」,並非究竟。

  同樣地,用「無相」、「根本智」或「無為法」來解釋它,亦有同樣的缺陷,因為,「無相」相對於「有相」,「根本智」相對於「差別智」,「無為法」與「有為法」還是相對的兩個東西。但佛菩薩與祖師們也想不出更好的單一辭彙來形容它,因文字本身即是「二性」之物,只好勉強使用這些權宜方便的用辭來解釋了。

  單一的辭彙不能表達完全,佛菩薩與祖師們嘗試以更多的文字來解說:

  《心經》裡以「不生不滅,不淨不垢,不增不減…」來表達;古來佛門的大德們說它是「空、有,非空非有,即空即有」的組合;李長者徹悟的偈子:「十世古今,始終不離於當念;無邊剎境,自他不隔於毫端。」等等,都是在試著說明這個「不二法門」。這些說詞,對一個有所證悟的大修行人來看,他們會了然地會心一笑;然對一介凡夫而言,企圖以人類邏輯思考的途徑來想像出一個與其相符的境界,恐怕永遠也得不到,因為它是遠遠超越了我們的邏輯思考與身心的體驗的範疇。

  無論文字上再如何運用,都還是有瑕疵的,故而佛陀講經說法四十九年,最後卻說他沒說一個字。因為如果執著他所說的文字的表面意義,永遠也不會了解。維摩居士表現得更妙,當文殊師利菩薩問他如何是「不二法門」時,他僅以沉默無言來答覆,因為一講出來已經非「第一義」了。

  多講一個「無為」,已經落於「有為」,你能真找到一個「中道」,那個「中道」也一定不是。文字般若很了不起,但也有技窮之時。

不二而非拒二,容二卻不執二:

  現在以比較周圓的四句的組合,即「空,有,非空非有,即空即有」,來更進一步解釋這個「不二法門」:

     · 它是「空」 ─ 本體本身是「空」。
     · 它是「有」 ─ 本體起了作用就是「有」。
     · 它是「非空非有」 ─ 不只單單是「空」,也不只單單是「有」,換言之。「空」不能完全代表它,「有」也不能完全代表它。
     · 它是「即空即有」 ─ 它同時是「空」,也同時是「有」,「空」就是「有」,「有」就是「空」,「空」「有」本不二,又何必區分?

  閱文至此,恐怕有愈描愈黑的感覺了,其實,這也不足為奇,整個三藏十二部的經論,都在兜著圈子描述著這個「不二法門」,然而,從古到今,修行人無數,又有幾人知呢?真懂了這個,就算「見道」了。

  這裡講的「空」還是有兩頭二性的色彩,因此,又有「畢竟空」、「真空」、「般若」、「中道」等等名相應運而生,藉以表達這個「不二法門」,然其效果仍然不彰,不懂的人還是不會明白。

一切唯心造,真空起妙有:

  再說明白些,凡是相對的「二性」的東西或現象都不是它,但它也不是兩頭一概不沾或排斥,實際上,它是穿梭「二性」之中而運用自如的,相對的「二性」雖不算是它,但它也完全包含了「二性」。故當年譯經時,採用了「不二法門」,而沒有採用「唯一法門」,是有其深層的含意的,因為「唯一法門」似乎是排二的說法,把它給講死了,就會失去了原意,可見當時譯述時,先賢們在文字般若之運用上,是多麼地審慎的了。

  最重要的一點,佛家的中心理論是「一切唯心造」,不論你是處於「空」也好,處於「有」也好,或「二性」中的任何一處,都無所謂,是否能合於這個「不二法門」,主要是要看你的心放在那裡?心放對了,處於任何處都對,心有偏執,則一切皆非。

  心放在那裡?《金剛經》明確地告訴了我們,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「心」不是不能動,念也不是不能生,心不能動,念不能生,豈不是如頑石一般,又有何用?永遠也成不了佛,心念須起則起,二性亦無妨礙,只要「心無所住」就行了,「無住」就是不執著,不隨之而轉,心不住於任何處,但卻也處處觀照著,是「無住」,也是「全住」,是「無所在」亦是「無所不在」。真要做到了,就是「真空妙有」的境地了,四大萬有,又有何礙?身處二性,了無罣礙,又有何妨?

了了分明,用心若鏡,不偏不倚,合於中道:

  我們都知道「不昏沈、不散亂、心中了了分明」,是修「定」的準則也是方法,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就是「心中了了分明」,「了了分明」自然不會昏沈,也不會妄念紛飛無以自主。由於妄念不起,自然也不會有惡行,不造惡業或無記業,是「戒」,也是「定」,「了了分明」清清楚楚,就是「慧」,「戒、定、慧」都在其中了,何須他求?

  我們也可以「用心若鏡」四個字作進一步說明,自己的心,須有如明鏡一般,普照萬物,無論垢淨、美醜、善惡等等,一律均照,毫無偏好,但卻明白清楚,而不隨轉,絲毫不染。如能做到,住「定」而不著「定」想,住「空」也不著「空」想,無須的妄念一絲不起,須用的念頭也一個不避,只是有如雁過長空,過則不留,不迎不拒,隨起隨消。待修習純熟,毫無罣礙之時,可達「定而無定,無定而定」之上乘境地,實際上,到了此時,也無所謂什麼「二性」了,證到了「二性」本來就是無二無別。由於「心無所住」之故,自然合於「中道」。

  這也是所有「止觀法門」的最高原則。仔細推敲一下,不難發現,這也不正合於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之法則嗎?既是「無住生心」,就合「不二法門」。

  由此看來,「不二法門」也不是如此的高不可攀了。一切就是那麼直接,如此了當,可惜一般凡夫信不過,也沒有承擔之魄力,以致生死輪迴,永無休止。

流於自然,難了生死,禪定非道,道不離定:

  這些道理,看起來似乎是,只要一切任其「自然」就可以了,一任妄念來去、二性輪值,不加也不減,何必還要苦苦修持做功夫呢?。這個看法似乎言之成理,實際上,似是而非。

  道理懂了,如果沒有「定」力的滋潤,一切還是枉然,待大限到來之時,是難以抵擋生死的。對於一個有大成就的修行人來說,當然是「修而無修,無修而修」的了,一任自然,本來無妨,因為他已然可以做到「從心所欲而不踰矩」,一切言行與起心動念,自然落於「定、慧」之中,與「般若」時時相應,毫無罣礙。但對一個凡夫而言,一天到晚,妄念從來也沒斷過,隨時都在妄念起伏之中,不能說他沒有與「般若」有相應的時刻,但也只是電光石火般地剎那消失,不能保任,雖然見地上似乎已很高超,但是一切終究枉然。充其量證得了「法身」,更惶論「報身」與「化身」了。古來多少禪宗的修行人,流於此弊,誠可嘆也!

  因此,沒有絲毫定力的人,見了「道」恐怕也沒有什麼多大益處可言。

悟後起修,非定莫屬:

  古來令佛菩薩與歷來大德們,最難以拿揑得準的是,道理不講,眾生會要走上無數的冤枉路,甚或走入岔路而入了魔。道理講了,也不見得能講得清楚,即使把道理講得太清楚了,也可能對某些眾生反而有害,因為既然無修無證,還要修個什麼?他們殊不知,「不是一番寒徹骨,那得梅花撲鼻香。」修持是沒有不勞而獲的了。



  因此,悟了道的人,還非得修「定」不可,別無他途,否則,絕無可能更上一層樓的,別說「三身」不可能成就,就是生死也難以了。「禪定」本身不是「般若」,然而,「般若」卻也離不開「禪定」。

  「定」要修到隨時都隨時都在「定而無定,無定而定」之中,無時不與「般若」相應著,「從心所欲而不踰矩」,才能真正的回歸一切自然,「修而無修,無修而修」了。否則,焉有不修之理呢?

  至於如何修「定」,又屬另一個複雜的專題了。就此擱筆,恭請賜正。

「迴向」淺解

  「迴向」一詞,在佛教界時常提到,熟悉異常,每個佛教徒都會用它,但其究竟含義與道理如何?恐怕許多人未能盡然了知,甚或有所誤解。末學僅以一己淺知,略加探討,不對之處,尚祈賜正!

「迴向」之目的,在於「利他」

  我們通常在日常修持中或法會時,都會有「迴向」之過程,是用自己之意念,將修持、行善或法會所獲之功德,迴向給一個特定的人、事或一切眾生等等,希望他們能由此獲得利益,離苦得樂。其目的是以利他為主的。這也是多數佛教徒所瞭解的「迴向」。

「迴向」之基礎,在於「因果」

  我們都知道,佛法中最重要的一條定律就是「因果」律,一切萬有都屬「因緣法」,「迴向」也不例外,若要澈底探討,則是非常深奧的。

  從物質世界的現象中,我們比較容易看到世間萬物運行的法則,譬如說,在太空中,沒有地心引力的牽制,我們抛出一物,該物會運行一個圓圈,力盡之後,又會迴轉回來。再觀更大一些,日月星辰以及星系宇宙,都是呈現迴旋式的運行現象,由一點出發,經若干歷程後,又回到原點,周而復始,永無休止。佛經也告訴我們,物質世界的四大,也都在成、住、壞、空的循環著,循環也就是圓圈式的迴旋。

  物質世界的現象比較顯而易見,然精神世界,雖然無形又難以勘察,但其法則,又何嘗不是如此。「因果」就是迴旋,由「因」出發,經過若干歷程,迴轉回來,就成為「果」,無論任何一個動作或念頭,善行、無記或惡業,都會形成其「因」,而這個「因」就會兜出去一個圈子,最後又回返到自身,形成「果報」,所謂「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」,就是這個道理。至於這個圈子會兜多大多久?則要看該項業力的成因與動力而異,一般凡夫是沒有能力去洞悉與了解的。

  因此,任何善行功德,即使不去刻意「迴向」,它也會隨其因果的自然軌道而迴旋,最終還是回到自己身上。「迴向」的道理,是在其自然的迴旋之基礎上,用意志力加諸其上,加一把力,令其走向某個特定的目標,固定其迴旋的方向,到達預期鎖定的對象後,令其受益,最後它又會自然的繼續迴旋到自己身上來,這是自然法則,而不是你要不要的問題。

「迴向」之動力,在於「功德」與「定力」

  為什麼「迴向」有時效果顯見,有時則否,而且亦因人而異,是何道理?功德有大有小,大的善行或精進的修持,其功德就愈大,其所及的範圍與影響也愈大。而「迴向」之功效除「功德力」之考量外,還要看「迴向」者的誠意與定力如何而定,一念至誠而定力深厚者,就能將此功德送達既遠又廣的地方,普及諸多眾生。因此,一般法會迴向超度時,都要懇請有道之修持者行之,就是這個道理,否則,功德就難以如期送達特定之目標,不能令其獲得利益,可能反而會造成眾生的怨氣,轉成了另一股惡業,收了相反的效果,也未可知。

  故「迴向」之先決條件,首先是要有相當累積的「功德」,再來還須配合相當的誠意與定力,至誠就是定力的基礎。沒有功德,拿什麼來迴向?沒有至誠與定力,也無力量送達功德。

佛菩薩善惡不沾,永遠「迴向」

  佛菩薩之心境,時時都是清淨無染的,不僅惡業不沾,善業功德也一概不要,所有的功德統統都迴向給眾生,功德一旦迴轉回來,再迴向出去,一轉回來立即又彈了出去,有如滾雪球一般,越滾越大,形成一股無比的力量。由此看來,佛菩薩之所以有如此宏偉無邊的願力顯現,這應該是其主因之一。

  當然,有些人也會發願說,不要所有的功德,統統迴向出去。此番心願固然很偉大,但事實上能否做到,卻是個大問題。如果此心能同佛菩薩一樣地,時時無住無著,清淨不染,自然惡業、功德一概不沾,就能做到令功德永遠迴向出去,利益眾生。如果做不到如此,願望雖大,恐怕也難以如願以償的了。

  「迴向」的道理基於「因果」,實際上,任何萬有之事物,又何嘗能脫離「因果」?生死、業報、輪迴等等均離不開「因果」之範疇,只是其在現象上之顯現不同而已。

「因果」淺談

  世上的古今不同的種種宗教與哲學們,也都或明或暗的承認「因果」的存在,在東方的世界裡,如中國、印度等等地區,人們對「因果」更具有較深的認同,尤其,佛家的主要學理,即建立在「三世因果與六道輪迴」的理論基礎上。末學在此,以一己之淺見,對「因果」的道理,作一簡單的述說。

何謂「因果」?

  什麼是「因果」?「因」、「果」是分開來但卻休戚相關的兩件事,簡而言之,「因」是一個起動的元素或作用,「果」則是由於這個「因」的作用而產生的結果或現象,而這個「果」又可能成為另一個後「果」的「因」,連續下去。因果的關係,往往相互錯綜複雜,環環相扣,連綿無絕,單一之因可能會釀成眾多之果,而諸多的因,也可能釀成單一之果,起心動念都在因果的範疇,變幻無窮,物質與精神可以互為交錯,而且次第不一,實無固定的法則可尋,其演變之複雜性,恐怕即使今日最快的世間電腦設備,也無以輕易地計算出來。

  西方文明世界常說的「Cause and Effect」,對因果的道理也講得相當平易切題。

物質世界的「因果」

  先談一下這個物質世界的「因果」,因為它比較顯而易見的,也容易被人接受。「因果」在吾人日常生活中,隨時都在發生的,只是,一般人從未在意,也不會認為與「因果」有關。

  譬如說,將一個皮球,用力打在地面上,皮球著地後,立即反彈起來,在這個過程中,把皮球拍打下去是「因」,而皮球之反彈就是「果」,由於餘力未消,皮球會繼續其著落地與反彈的動作,直到力盡為止,由此也可看到一連串的因果反應。

  我們在土壤裏,種了一棵黃瓜的種子,又經過了施肥、澆灌與日照等等之作用,歷經一段時日之後,瓜種由發芽開始,成長為一棵草本植物,然後開花結瓜,最後黃瓜成熟。在這裡,種子種下是「因」,為求這個「因」能得到預期的效果,於是又附加了其他連鎖的「因」,如施肥、澆水等等,這些為了最初的因(下種)而有的後續之因或連鎖反應(施肥、澆水等等),我們通常稱之為「緣」,最後瓜果成熟就是「果」。這段因果的例子,就不是那麼立竿見影般的顯而亦見了。

  實際上,我們隨時隨地都在經驗著「因果」。當我們把手拍在桌面上,立即發出啪然一聲,手拍桌面是「因」,發出回響是「果」;當氣溫下降至冰點以下,地面的水就會逐漸結冰,天空如有足夠的水氣,也許會下雪,氣溫下降是「因」,而地面結冰與天空下雪就是「果」;吃了不衛生的食物為「因」,引起了腹瀉就是「果」;亂筏林木是「因」,土石流成災是「果」;空氣流動(因)即成風(果);一加一(因)等於二(果);「風吹草低見牛羊」這句詩句中,就是一個標準的因果顯現,「風吹」是「因」,「草低」是「果」,「草低」又形成了另一個「因」,因而促成了「見牛羊」的「果」;比比皆是「因」,處處都是「果」,無以枚舉。

  隨時隨地任何一個作用的發起,就是一個「因」,而由於這個作用產生的反應,都是其「果」。仔細推敲下,我們不難發現,任何一個現象的發生,都有其原因存在,也就是「因果」關係,沒有事物能夠例外,一點也不玄妙。

精神世界的「因果」

  物質世界的一切,有其「因」也有其「果」,精神世界又何嘗能夠例外!因為精神與物質,是休戚相關而無以分隔的。只是精神世界的「因果」,不是那麼地立竿見影而顯而易見,雖然往往不易察覺或證實,但我們也不能否認它的存在。

  我們通常所說的,「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」;「積善之家必有餘慶,積惡之家必有餘殃」;「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」;「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」;「少壯不努力,老大徒悲傷」;「書到用時方恨少」;「一分耕耘。一分收穫」;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」等等,都是在解說因果的道理,藉以勸人向善。

  舉些較為顯而易見的例子。譬如說,用功讀書(因),就會有較好的成績(果);發了一頓大脾氣(因),引發了心臟病(果);處處與人斤斤計較(因),結果吃虧的還是自己(果);今天在外面做了件好事,回來心理感到很高興,做好事是「因」,感到高興就是初步的「果」,也許其後還有後續的果,只是我們一般人不易察覺到罷了。

  然而,有的「因」在無形中成長了它的「果」,其發展的方向,也不易以常理來推斷,一般凡夫是不易察覺的。譬如說,一個人奮不顧身的救了別人的命(因),而之後的某一天,自己卻幸免了一場致命的車禍(果);或出錢幫助窮人治病(因),自己也因之得到了更為健康的身體(果)。這類因果的演變,就很推斷與證實了。而且,有些「因」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會結「果」,往往會跨越人生現世的生命,甚至於若干劫數之後,才有果報,此等因果,一般人就更不得而知了。就等於種一棵蔬菜,其成熟的時間約一二個月左右,然栽植一棵蘋果樹,則須數年才能有較成熟的果實,雖然這是物質世界的一個因果之例,用之來解釋精神與行為的因果關係,時間所需,有長有短,其道理是一樣的。

  不僅只有我們做出的行為的善惡有因果,我們的思想與起心動念亦落在因果之中,一個好的念頭、壞的念頭或無記的念頭,都有其相當的果報發展。

  在這裡把物質與精神分開來講,只是方便易懂而已,事實上,物質與精神二者一體,互為因果,是無以區分的。

「三世因果」與「六道輪迴」

  除了許多人類物理與化學知識範疇內所了解的「因果」事物,容易被人接受外,人生裡充滿了難以理解的事實,譬如說:有人天生長的美麗,而有的人卻生來難看,為什麼?有的人生來富貴,而有的人卻生來貧困,為什麼?有人能夠壽終正寢,而有人卻死於非命,為什麼?為什麼一次不幸的空難事件發生,全機乘客多已罹難,其中卻有某一位,無恙生還?有的人看了就心生歡喜,而有的人卻令人生厭,為什麼?。我們可以擬出無數串的「為什麼?」,不易看出其解答。有的可以說是後天環境培養出來的,有的卻是與生俱來的,那又如何來解釋?

  有人說那是神或上帝所創造的,既然同是神或上帝所創造的,為什麼會有天壤之別的差異?上帝又是依據什麼而發出有差別的待遇?這些問題可以一直追究下去,層層無盡,無止無休。

  佛家以「三世因果的」的道理來解說,即使以目前的科學眼光來看,這個理論基礎是比較合乎邏輯的,也能自圓其說,是比較能站得住腳的。「三世」是指「過去、現在與未來」,而「過去」包含了無始劫數以來,而「未來」也包含了以後的無盡歲月,因果的循環,在三世之中,一波接一波,連綿延伸,無休無止。如此,上述與生俱來的種種難答的疑問,都能得到合乎邏輯的解說了,這一世與生俱來的種種,皆由過去世所造的「因」所致,而今世所造的種種,也可能要到來世方能萌芽(果)。

  了解了「三世因果」,就不難理解「六道輪迴」了,如果「因果」僅存在於人的一生,則許多事實將無以解釋了。譬如說,有的大善之人,一生行善無數,最後卻沒有得了善終,而一個大奸之人,行惡無數,卻能壽終正寢。諸如此類的現象,「因果」到那裡去了?,若沒有「六道輪迴」,就說不通的了。

  有兩句話講得很好,即:「欲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;欲明來世果,今生行者是」,因果與輪迴的道理,都在其中矣!

  因此,我們也可以說「六道輪迴」是「三世因果」的表相,沒有「三世因果」就沒有「六道輪迴」存在的必要了。所以,有人說他相信「因果」,卻不相信「輪迴」,豈不自相矛盾了嗎!

「因果」非「宿命」

  「宿命」是命中注定的,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加以更改的了,該死的活不了,該活的也死不了,一切由命,絲毫沒有迴旋之餘地。

  而「因果」卻有些不同,雖然,一個「因」發出之後,的確會將本身導向果報的方向發展,但只要還沒有到達果報現前的境地,我們都還有機會自「緣」上下手,也許還有挽救的機會,就如同在下種(因)之後,不去加以施肥與澆水(緣),植物(果)一樣長不出來。即使業力深重,非受果報不可,也有可能減輕其果報受傷害的程度,或另種一個善因,他日自有其善報,絕對不是束手無策的。

  實際上,要解決因果的問題,必須要從「因」或「緣」上著手,才能見效。一旦果報現前,即使佛菩薩們,也是無能為力的。

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」

  「菩薩畏因,凡夫畏果」,為什麼?因為,凡夫不明因果的利害,隨時都在播撒惡因,而不自覺,當果報現前時,則悔之晚矣!故其畏果。而菩薩極其明白因果的道理,如果不慎誤生了絲毫的惡因,將來一定會有惡報,故而在因上,戰戰兢兢,如臨深履薄,不敢造次,故其畏因。

  對付因果,佛家有兩句最佳的名言,就是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」,其意義非常簡單,人人都能懂,但卻非常不易做到。然而,我們不能因其難就不去做,一切必須盡心在我,問心無愧。另外,還有兩句話也可作為我們的座右銘,即:「莫以善小而不為,莫以惡小而為之」。

2008年11月11日 星期二

恩師棒醒夢中人

  1999年9月赴香港再度拜見了多年未見的 南公懷瑾恩師,在恩師一對一數小時的棒喝與開示中,一棒敲醒夢中人,末學終於了解體會到佛法真諦的邊緣,省去了末學多少學佛的冤枉路,感恩之餘,作如下歸納報告:

(一)

  不昏沈、不散亂、心中明白清楚謂之「定」。而三個要件中,以心中明白清楚尤為重要,即使昏沈來了,心中清楚明白;妄念來了,心中亦清楚明白,不迎不隨。心中能夠明白清楚的那個,始終是清淨不移的。清淨不移,一切即空,自然戒體現前,隨時與之相應著,自然不會做壞事,是「戒」也是「定」,明白清楚就是「慧」,「戒、定、慧」自在其中,何須他求。妄念、無明並不有礙,清淨本體有如燭光,妄念、無明有如光明所附生之黑煙,不去執著它,又有何礙。世上沒有人是除去無明才悟道的。

(二)

  行住坐臥始終不離這一念清淨,應為自己今後修持之方向。念頭起用時,心中清清楚楚,用過則休,還歸於清淨。醒時如此,睡時亦如此,當下清楚明白不離這清淨本體(空性)。即使四大分散痛苦來臨時,仍然保持一念清楚明白,往生淨土當無困難。經典中所謂的「善護念」似乎也是指此一念而已。能保持這一念清淨,就到達了準提法中的「圓滿次地」,也是「生起次地」。觀心法門之始亦是其終,一路下去就對了,也無所謂破無明而見真如之說法。雖然在修證工夫的層次上,仍有很大的差異,但在這清淨本體上,從凡夫到成佛,並無二致,所謂「心、佛、眾生,了無分別」,應指此而言。講穿了似乎就是如此簡單了當。

(三)

  「妙覺果海,信為能入。」信為道源之母,要相信這「不昏沈、不散亂、明白清淨」一路下去,無定而定,定而無定,即為大定,也就到達了準提法的「圓滿次地」,依此便能解脫,就能證果。非得深信不疑方能得救。若有一絲存疑,一切均將枉然。

(四)

  能知妄念起伏的那個本體,始終是清淨不移的,是不生不滅、不增不減的,從來也沒掉過,只因我們的妄想、執著而不能證得。如我凡夫,平時既不知也信不過,所以永遠在外面兜著圈子走。佛法乃智慧的成就,既非知識之成就,亦非工夫之成就,拼命把工夫抓得太緊,或將佛法當學問來研究,終難究竟。若能體會到這清淨之本體(空性),修證工夫才有正確的方向,才能真正的上路,見地也才能有更深一層的體驗,而非僅停留在知識羅輯的了解上了。

2008年11月6日 星期四

出「三界」又去了那裡?

何謂「三界」?何謂「六道」?

  簡言之,「三界」包括了「欲界、色界及無色界」,而「六道」則為「天道、人道、阿修羅道、畜生道、餓鬼道與地獄道」,「三界」與「六道」代表同一個範圍,然其歸類的性質不同。「天道」包含了「無色界、色界及欲界上層」的諸天;「阿修羅道」與「天道」屬於同一範圍,然而,「天道」屬「正」而「阿修羅道」為「邪」(斜);「人道、畜生道、餓鬼道與地獄道」均屬欲界,依次排在「欲界天」之下。

學佛之目的,自覺而覺他:

  許多佛教徒都認為,學佛修行之目的,在於「了生死,出三界,永離六道輪迴之苦」。如果僅僅如此,還限於自利的層面,是避世的,頂多修成個「擔板漢」(羅漢),而「擔板漢」真能夠完全「了生死,出三界」嗎?顯然還是個大問題。

  以大乘佛法來說,學佛先要發大願,「自覺」而後「覺他」,以「自利」入手,但最終還是要「利他」的。若以自私的「自利」為主,而以「利他」附帶為之,終難會有大的成就。而且,非得要「福慧雙修、悲智並運」不可。以「佈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」等方面積極累積福德資糧,以「禪定、般若」增長智慧資糧,待福德俱足、因緣成熟時,自然能夠有所成就。

小乘「羅漢」,「梵行已立,所作已辦,不受後有」:

  小乘「羅漢」證到了自性本「空」,但只想永遠守住這個「空」,他也能夠長久地「定」在這個「空性」上,但是,一「定」最長也只能有八萬四千劫,「入定」終究還須「出定」,時間是相對的,八萬四千劫在我們看來很長,在他本人只有如打個瞌睡一般,出了「定」,無論其情不情願,都還得回到「三世、六道」來,別無他途。如此說來,充其量他也只能在「分段生死」的過程中,請個長假而已,還不能算是完全的「了生死、出三界」。

  「我生已盡,梵行已立。所作已辦。不受後有」這個偈子,很了不起,但其真正的做到了「不受後有」了嗎?還不是完全的。

「極樂世界」,仍非究竟:

  「極樂世界」是阿彌陀佛的慈悲願力化成的一片淨土,給眾生一個前往彼岸的一個中途站而已,那裡提供了最佳的修行環境,並直接受到大勢至與觀世音等大菩薩的接引,直至修成正果,由於其間沒有一切世俗的煩惱,故名「極樂」。「極樂世界」仍非究竟,在那修習有些成就了,就得來到世間不斷地救苦救難,最終還是要回歸「入世」的「大乘」本色。

  西方「極樂世界」是如此,東方「藥師佛」的「琉璃光光淨土」,乃至任何其他的佛國淨土,又何嘗不一樣,都是佛菩薩們慈悲願力化出了的一些中途站而已,供眾生暫時歇腳的,還不是究竟的彼岸。當然也沒有出「三界」了。

  許多一心嚮往西方淨土的修行人,如果只為了可以永脫輪迴之苦,就可能會有所失望了。況且,願力如此狹小,成就也不會大的,甚至能否往生「極樂世界」都可能會成了問題。

大乘佛菩薩,「真空」起「妙有」,「即空」亦「即有」,死生本一如:

  大乘徹悟的佛菩薩們,證得自性本體後,更進一步能於「真空」更起「妙有」,空性本體隨時可以起用,隨起隨消,用心若鏡,無住無染,但也處處觀照,了了分明,該起的正念一個也不少,散亂的妄念一絲也不起,念起念消,用過則休,雖日理萬機,心中卻如如。四大六塵,本來無礙,反而可藉以開創宏偉的事業,造福眾生。佛菩薩們的「心境」永遠是「出世」的,而「行願」卻永遠是「入世」的。

  他們做到了戒律不守而守,妄念不除自滅,「從心所欲而不踰矩」,表面上與一般凡夫常人無二,吃飯工作,有生有死,心中卻是坦然如如,與般若本體時時相應著,隨時都在「定」中,了無罣礙。

  「智不住三有,悲不入涅槃」乃大乘佛菩薩慈悲之大願。實際上,「生死涅槃本空花」,在佛菩薩「妙有」的境地裡,他們證到了「四大本無礙,死生原無二」,雖有生死,卻不為生死所困,自主自在,三界各處,天上天下,任意寄居,處三界而不為三界所限,一切自如,乘願而來,救苦救難,普度眾生。實際上,也無所謂「了生死、出三界」了,因為,實無「生死」可了,也無「三界」可出了。

對「賢聖界」之我見:

  經典是有提到「賢聖界」一辭,依末學之愚見,既然證到了「生死涅槃本空花」,「空有不二,即空即有」,則「賢聖界」就是「眾生界」,它們是一體的兩面。在一般眾生而言,有煩惱,有生死,它就是「眾生界」(三界);在徹悟的佛菩薩來看,煩惱即菩提,死生一如,「心淨則國土淨」,穢土當下就是究竟「淨土」,無須他求,一切「本自圓成」,「眾生界」就是「賢聖界」。「賢聖界」若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界域,又如何度救在三界內的眾生呢?故依末學愚見,「賢聖界」只是代表性的一個抽象的名相而已,也可以說是「三界」的清淨本體面。

結語

  因此,末學認為,沒有人是真正地離開了「三界」,只是看你能否證到「死生一如,自主逍遙」而已,《金剛經》告訴我們,本來就是「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」,那裡還有一個特別的去處?「了生死」並不是不再有「生死」,而是死生無二,毫無罣礙,在生死之中,卻不為生死所困,處三界之內,而不為三界所限。這才是真正的「了生死、出三界」。

  一己淺見,恭請賜正。

2008年11月5日 星期三

為什麼經典上常說「不可思議」

「不可思議」,意義為何?

  在佛經中,常提到「不可思議」四個字。一般錯誤的觀念把它當成「不能思議」或「不許思議」來看待,「不能思議」或「不許思議」代表了權威性的觀念,在其他宗教裏時常見到,說不准就是不准,沒有什麼理由好說的,也不能置疑,權威性是不容挑戰的。而佛所講的「不可思議」,並無此意。

  佛陀所講的「不可思議」,是指不可以眾生有限的思維範疇與邏輯觀念來想像或討論,因為其已遠遠超過了眾生的思維所及,也非人們知識與邏輯所能分析與了解的。若以眾生的有限的思解能力來勉強「思議」,則極有可能步入歧途,誤己誤人,故告誡而言:「不可思議」。

為什麼「不可思議」?


  為什麼「不可思議」?末學有些淺薄的感想。人類在兩千多年前,知識遠比現在還要貧乏的多,佛陀所講述的道理,人們不能了解,他也只好以當時人們所知的範疇內,舉出較為接近的事物作為比方,譬如,當時人們還沒有什麼太空知識,佛陀只好以大海、陸洲、高山、日、月等等人們所知的範圍來解說佛法真義,若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,有些比喻似乎並不完全恰當,但是反過來想,如果我們要是出生在當時,也難以想出更好的比方了。佛在兩千多年前,就已介紹出了三千大千世界無量無邊的宇宙觀,以目前尚且幼稚的太空科學加以比照,可以發現與證明,佛陀當年的教導已是如此先知而無誤的了,科學愈昌明,愈能證實佛法的真諦。

  雖然佛陀一再舉出了甚多精妙的比喻,可惜眾生的所知極其有限,往往是,佛陀以手指月,目的是要人們看月亮,但人們卻把「指月之手」當成了月亮。不講出來,眾生不懂,說了出來,又怕誤導,佛也極其無奈。現象上的東西有的還能比喻,而有些形而上的境界,實在無從比喻,故佛陀只得以「不可思議」來解說了。

  末學認為「不可思議」在現象上,歸納起來,主要有兩大類。即「空間」與「時間」。

「空間」的不可思議。


  「空間」在一般人們的觀念上,是有體積、面積大小或距離遠近之區分的。

  而《維摩經》中所述的維摩居士的方丈室,只有見方一丈之大,卻能容納三萬二千人之眾,以及每人一張由他方佛土移來的巨大師子座,每座有四萬二千由旬之高;其又指出,甚至於任何他方佛土,均能隨時顯現於方丈之室,而毫無狹窄之感,房間沒有變大,其間萬物也沒有變小,是何道理?

  經中又說,佛菩薩於其解脫勝境中,可將須彌山納入一粒微小的芥子之中,也可將四大海水收入一毛孔之中,而大海或須彌山亦無所增減,這又如何解說?

  又云:「一切諸法,無在,無不在」,不在任何處,卻又處處都在,在一般人類思想能及之範圍,又何以想像?

  一般描述的般若境界為「大而無外,小而無內」,又屬何指?何種東西可以是極大,同時又是極小呢?

「時間」的不可思議。

  「時間」在一般人們的觀念上,是有先後順序的,是有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之分的。

  而《金剛經》卻說:「過去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」。是個什麼境界?

  《維摩經》有云:「或有眾生,樂久住世而可度者,菩薩即演七日以為一劫,令彼眾生謂之一劫;或有眾生,不樂久住而可度者,菩薩即促一劫以為七日,令彼眾生謂之七日。」菩薩為什麼能改變時間的現量長短,而應用於不同的眾生呢?

  一般顯教經典曾云,一個人要修成佛,須經三大阿增祇劫的不斷修持,才能成佛;禪宗則標榜「頓悟成佛」;而密教更有「即身成就」之說。這些都是佛陀或祖師的教化,佛陀與祖師們均不妄語,所說皆實,各種對「時間」不一的說法,為什麼沒有矛盾?又如何去圓融的解說呢?

  有人入定時,看到佛陀並沒有離開世間,仍在靈山說法。這個道理又何在?難道時間從來沒有動過?

  以禪宗的術語來講,這些問題都是大「話頭」。「話頭」都是「不可思議」的。

「菩提道體」的「不可思議」。


  歸根究底,無論是「空間」、「時間」或其他境界上的「不可思議」,都是源自於「菩提道體」本身的「不可思議」而來。

  《心經》有云:「不生不滅,不淨不垢,不增不減」,是何境界?

  觀世音在《愣嚴經》上曾言:「動靜二相,了然不生」,如何做得到?

  永嘉禪師有頌:「恰恰用心時,恰恰無心用,無心恰恰用,常用恰恰無。」又是如何運用自如?

  金剛經曰: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;又說:「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是名如來。」如何去證得?

  一般代表菩提道體的四句偈:「空,有,非空非有,即空即有」。是空,是有,不是空也不是有,既是空也是有,又能是個什麼樣的境界?

  這都是「不可思議」,故禪宗勸戒大家「離四句、絕百非」,也就是這個「不可思議」的道理。

  「菩提道體」是不可以思考而得的,也不能以知識探討或邏輯研究可得。相反的,佛菩薩們要我們,放下思維,放下知識,放下包括自我的一切所執,當我們完全真正的做到了「放下」,返璞歸真,那靈明自性的道體,用不著去求,也用不著去得,就自然顯現了,《心經》形容為「無智亦無得」,即此之故也。

  能夠證到了這個「實相般若」而徹悟的人,自然就能體會到佛所說本體上的「不可思議」,而「時」、「空」境界上的種種「不可思議」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了。但得本、何愁末。

  李長者有一偈子云:「無邊剎境,自他不隔於毫端;十世古今,始終不離於當念」,說得極為透徹,其所指的是「菩提道體」而言,但卻把時、空上的「不可思議」一概表露無遺,其間本是「一而二、二而一」的。我們若能去除了世間相對「二性」的觀念,「二性」包含了「空有」、「生滅」、「喜怒」、「聚離」、「大小」、「動靜」、「美醜」、「垢淨」、「善惡」……乃至於「佛魔」、「能所」、「出世、入世」、「有相、無相」等等,一切所有相對之事物,「菩提道體」不住「二性」卻也囊括「二性」,二者合而為一,清楚了然而無偏執,用心若鏡,從容中道,不勉而中,自在解脫,這也就是「不二法門」的真諦,既是「真空」也是「妙有」的大乘氣慨。多數經典都一再強調了「不住二性」的特性,卻不大提到「囊括二性」,自然有其「不可思議」之處。

「不可思議」,並非神話。

  多數人讀經,都會把這些「不可思議」的境界,當作是神話或神通,或是不可能的無稽之談。殊不知這些種種的「不可思議」,都是可以證到的實境,看起來像神話,其實不然,當人們把能思的意識與能議的知識邏輯完全放下之時,再搭配相當的禪定基礎,徹見了本性,自然能了解到佛說的「不可思議」境界。

  曾有一寓言,即描述一個存活在二度空間的「長方形」,面對一個三度空間的「皮球」,當皮球在長方形的前方落下時,長方形只見前方突然現出了一圓影,由小變大,再由大變小,剎那消失,來無蹤而去無影,長方形好奇的問皮球說:「你到那裡去了?」,皮球答到:「我在你的上方」,長方形不解道:「上方是什麼?」。由於長方形只能看到與了解二度空間的事物,它們沒有立體與高度的觀念,故不可能了解三度空間的境界。由此寓言,也可以引申而了解到,我們在三度空間的眾生,是難以了解到佛菩薩所比喻的多度空間的實境了,故說「不可思議」,不是故弄玄虛,誠不得已也。

  修持有所成就的人,證到了這個「不可思議」,不但不會將其視為神話或神通,反而會深深體會到佛陀在當時說出「不可思議」之用心良苦了。

2008年11月4日 星期二

佛經中的「文字般若」

佛經譯著與中國文化

  佛教經論自兩千多年前,由玄奘、鳩摩羅什等大師們,陸續翻譯介紹到中國來,以他們本身對佛法的深切證悟,將佛法原典之精華完全消化後,再包裝以高超的中國文學藝術,完成了艱鉅而偉大的三藏十二部,譯著本身是信、雅、達之極,大乘佛法得以長存於世,其功不可沒。而且由於佛法完全吻合中國固有的儒道思想,佛法立即為中國文化所吸收,完全融入而毫無罣礙,成為一體中華文化中,不可磨滅而極為重要的部份。其對後世中國文、史、哲學與宗教,有著極大而深遠的影響,而中國固有的儒道與文學,亦將佛法的經論,打磨得更為光華明亮,表現了「文字般若」的極高境界。

經典中的「文字般若」


  當初譯經,雖由玄奘、鳩摩羅什等大師們主導,而整體鉅著之完成,遠非一人之力能及,當時譯經院,據說玄奘時代多達三千人,而鳩摩羅什時亦有八百人左右,都是當時社會中一流才智之士,往往為求審慎起見,一個用字之斟酌,須數百人研討多日,始能定案。如今佛法的精華能保存得如此完美,實要拜賜予當年眾精英畢生心血之付出了。

  由於末學本身對經典之研究,極為膚淺,玆將末學部分所見所知,列舉一些如下:

『無始以來』

  「時間」在一般人們的觀念上,是有過去、現在與未來之分的,是一個延續的流程。但實際上,時間在現象上是相對的,是有過去未來之分,但在本體上,始終如一,如如不移。若要以文字來表達現象的流程形式,又要兼顧本體之如如不動,我們偉大的譯經祖先,妙用了「無始」二字,意為「沒有開始的開始」,時間迴轉,有如進行於一圓圈上,沒有一點是起點,也沒有一點是終點,而每一點都可是起點,同時也是終點。如果改用任何數字來表達,都會是死板而有極限的表達,不能畢竟其義,因此,「無始」二字用得妙極了。

『一時』
  「一時」與「無始」有異曲同工之效,在時間的本體上,沒有任何時間是特定的,「一時」吻合佛法邏輯。若用在人類歷史記載上,似乎不夠精確,但用於佛經內,卻恰當得很,同時這亦反映出,當時印度文化不太注重時間觀念的事實。

『大乘、小乘』

  依當時印度梵文之原意,其所用的是「大車」、「小車」之類似字眼,大車載量較大,而小車載量就較小,中文佛經若就文字忠實直譯,翻譯成「大車」、「小車」,其意義到今日則可能混淆,過去當時牛車是大車,而羊車是小車,而如今,火車或貨櫃車可以算是大車,小汽車或腳踏車則可算小車,沒有一曾不變的標準,經文須一再因時代變遷而得跟進改變,如果再過若干年後,人類不再用車時,又如何能圓滿翻譯?

  而「大乘」、「小乘」之中譯,只論載量,不管任何形式的運輸工具,是車也好,是太空船也好,載量大的就是「大乘」,載量小的就是「小乘」,放諸四海而皆準,不須因時代之不同而須更改,此種翻譯法,是將佛經原意,經完全消化後,吐出來的精華,文字般若猷勝印度原典。

『不二法門』
  世間一切現象都屬相對「二性」的,譬如「喜怒」、「哀樂」、「大小」、「遠近」、「長短」、「生滅」、「離合」…等等,都是由一個極端變易至另一個極端,任何一個現象都不可能恆持永遠不變,故佛經形容為「無常」。

  而眾生的菩提本性卻不屬「二性」,其是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的,整個佛法的精義,就是要我們看清並證到這個不屬「二性」的形上道體,故稱「不二法門」。這個「不二」兩個中文字用得絕妙,「不二」在字面意義上,似乎有「唯一」之義,如果當時翻譯用了「唯一法門」,就把意義講死了,因為,「不二法門」要我們不住「二性」,並不是要排除「二性」,而是將「二性」融合為一,兩頭不沾而已,「二性」依舊在,而心不隨其所轉而已,不住「二性」卻也不離「二性」,是「真空」也是「妙有」,雖然在本體上「二性」融合為一,而現象與作用上,仍具有「二性」之形態,只是己心不為其惑。

  如果當時譯經用了「唯一法門」,就把「二性」排之在外,或與「二性」脫離了關係,就無以表達如此雙關而甚深的內涵了,實非佛法本意。

『如來』;『真如』

  「如來」一辭,在佛經中到處可見,其有兩重意義,一是指一切眾生之自性本體而言,在《金剛經》中更有明確之註解,即:「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是名如來。」自性本體,本無來去,不生不滅;另一義是指凡是徹悟得自性本體而成佛之人,亦稱之為「如來」。「如來」在字面的意義是:好像來過了。好像來過並不一定真的來過了,也不代表沒有來過,諸佛在現象上好像來過了,而實際本體上,無來亦無去,始終如一,未曾來也未曾去,本來無所在亦無所不在,吾等般若自性,亦復如此,可見當年譯經時,大師們用「如來」二字之用心良苦。

  「真如」是指我們不生不滅的本性而言,佛經為了要表達,就必須訴之文字,而眾生習慣性的要抓個東西不可,你若說「自性本體」,其就要去找一個「自性本體」境界來抓,而我們不生不滅的本性,不是任何有相的境界可以描述的,《金剛經》有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若真有一個「無相」的境界,那也是「有相」,也都不是。「真如」二字用得絕妙,「真如」即「如真」,好像有一個「真」的境界,但也不是,只是好像而已,讓眾生的攀緣心無處可攀,在文字上已是高明之極。當然,有些眾生還是會愚蠢得把「真如」想像成一個境界來抓,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。

『般若』;『菩提』

  「般若」是梵文音譯,是指我們的如來自性而言,依其梵文字面解乃「智慧」之意,如果譯經時用了「智慧」二字來翻,則會混淆於我們一般世俗的「聰明」了,因為我們一般提到「智慧」,多指「聰明」而言,為了不使人混淆,當時採用了音譯「般若」,實有其深遠的含意。

  「菩提」與「般若」含義大致相同,代表我們的如來自性,任何意譯的名辭都不可能表達完全,於是另創一音譯名辭「菩提」,較為不易為人混淆。

『業』

  一般宗教多用「孽」或「罪」來形容人們與生俱來的種性,其為極為負面之表達,難以為一般知識份子所能接受。而佛經用一個「業」字,乃絕佳妙用,「業」並不是絕對負面的意義,「業」有「善業」、「惡業」與「無忌業」之分,是眾生一連串的心行忠實記錄,有善有惡包含一切心行的現象與作用,不偏不倚,完全合乎真理與邏輯。

『法界』

  所謂「法」是指一切「事」、一切「理」、一切「物」的統稱,故「法界」就包含了整個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,囊括了一切有相、無相的境界及一切世上的法則與原理,無論形而下與形而上,均屬其範疇。一般通用的「宇宙」觀念,偏向於物質世界,實難表達「法界」所含蓋的真義。

『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…。』

  《心經》有一段文字: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。…」。

  若依印度原文經典,在把「色」講完了,則繼續將「受」「想」「行」「識」一一繁複的表達下去:「受不異空,空不異受,受即是空,空即是受。想不異空,空不異想,想即是空,空即是想。行….」。

  中文翻譯用中文簡捷的表達法,八個字「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。」代表了繁多而重複的文句,鳩摩羅什所譯之經典,尤俱此一特色。一部《大般若經》,有六百卷之多,如果改以忠實而繁複的譯法,恐怕增多一倍(一千二百卷)以上,還難畢竟其工。中文譯經的文字般若由此可見一斑。

『涅槃』
  「涅槃」亦是音譯名詞,有還歸不生不滅的自性本體之意,真正的返璞歸真,清淨本然,周遍法界,自在解脫。有些中譯採用意譯「圓寂」,代表圓滿而寂滅,圓滿一切智德,寂滅一切惑業,不生不滅,了脫生死。但時下一般人往往把「涅槃」或「圓寂」當成了死亡或消失,變成了一個消極而悽涼的觀念,與「涅槃」本意相異,有如天壤之別,誠可嘆也!

文字般若今猷在,世人能有幾人知?


  佛有預言,即末法時代經典會被逐漸毀滅,終而消失於世。依末學愚見,現在大概還是末法之初期,由於印刷術與科技成長迅速,經典之數據化,流通普及與保存,已進入另一新的紀元,一部大藏經只要一兩張光碟就足以儲存的了,加之電腦網路之流傳,瞬息間即可遍佈全球,要想將其完全鏟除於世,恐怕並非易事。

  然而,從另一個角度來看,經典的文字,可能不會消失,但現下有多少知識份子,能夠毫無困難的閱讀古文經典呢?我們這一代在學生時代還唸了一些「論語」、「孟子」的,對於浩瀚精奧的佛經,如果沒有注解或講述,也只有望「經」興嘆的份了。至於我們的下一代,就根本不用談了。一旦中華文化斷了層,佛經的文字般若,有等於無,佛經無須毀滅,即會名存實亡了,因為,佛經如果世人無人能懂,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價值。

  可嘆乎!可悲乎!無力乎!無奈乎!

2008年11月3日 星期一

「有守定」與「無住生心」

  一般來說,抓住一個東西定住了,不論是一句佛號也好,一段咒語也好,或一個影像的觀想也好,應該都還是有為有守的,並非圓滿究竟。就連抓住的這一點的執著還得完全放下,才能更上一層樓。

  《金剛經》教我們要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實際上,這句話就是一個修「定」的指南。這句話字面的意義,學佛者似乎也都了解,但如何下手去做到它,卻大多是茫無頭緒,結果是變成了一句口頭禪,人人會說,似乎也懂,然能嘗試做到它的,又有幾人?學生這幾天在觀摩諸佛菩薩聖像時,忽然得到了如下的啟示。

  諸佛菩薩為什麼都是雙目半垂,似看非看的樣子?略為參究一下,就不難發現,這個姿態不正就是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的表徵嗎?目光似看非看,不住任何處,卻又不離任何處,無住無著,卻又內外觀察透徹,一切清楚了然,是「無住」亦是「全住」,是「空」亦是「有」,是「無所在」亦是「無所不在」,整個佛法的精神,幾乎都在其中了。

  當然我們的心量不能做到如佛菩薩般的盡法界遍虛空,只得先從小處著手,以自己的眼、耳、身、意的範疇內嘗試學習。先學菩薩雙目半垂,將目光慢慢散放開來,起觀內外,卻又不特別注意某一處;耳朵傾聽八方,卻又不專注某一方;將身心完全放鬆,放下任何身體的感受;心中則不起忘念,不起分別,即使忘念來了,心中清楚明白,不迎不隨,有時心念亦或起用,心中亦清清楚楚,過則不留,隨起隨消。如能做到這妄念不起而「無住生心」之境地一秒鐘,就得到一秒鐘的上「定」,而這個「定而無定,無定而定」之定不是死的而是活的,不是渾然不知而是清清楚楚,不是逃避不顧而是面對圓融,看起來好像死寂不動,而事實上是活於中道,有如明鏡照物,清楚照物卻又不染。這個方法,只要竅門拿到了,睜眼閉眼行住坐臥,均能使用得上,誠乃觀心法門之真修實踐也,可為我們的修持的一大良方。如此修去,旦旦行之,待功深日累,一切言行都會無時不在定慧之中,自然終會到達孔夫子所說的「從心所欲不踰矩」的聖境了。

  觀心法門在所有法門中,應該算是最直接了當的了,可見當年 南老師要學生在此法門上多下工夫,實在是用心良苦。

英譯「準提法儀軌」之緣起

  世間諸事,皆由因緣,一旦因緣俱足,自然水到渠成,往往不可思議,『準提法儀軌』之英譯過程,亦復如是。

  一九九七年六月初, 首愚師父第三次來美東莊嚴寺,領眾弘法, 末學我有幸攜同就讀大三的小女,參與盛會,七日共修,法喜充滿。其間,一日早上,有一西方少女,亦參與吾等共修,在跑香完畢休息時,數位資深師姊們,嘗試對她闡釋『準提法』儀軌之要點,小女適逢其側,權充翻譯。小女雖生長於美,由於家庭淵源,一般中文會話,尚能應付,然用辭略深,即難了解,更徨論讀與寫了,況且,其本身對『準提法』亦屬初學,一切仍在摸索階段,翻譯自然辭難達意,不知所云。因此,該西方少女於一柱香後,便自行離去,誠為遺撼。

  事後,末學自小女處得知此事,心中無限感慨,如此甚深妙密『準提法門』,由於缺乏英譯之準備,將眾多西方道友,摒絕門外,可歎亦可惜。更思及既使中國人在西方生長之第二代(如小女等),『準提法』儀軌中文版能看懂者,亦是鳳毛麟角,屈指可數。因此,若要將『準提法門』弘揚到西方世界裏去,英譯之準備,勢必須要。

  於是 末學於寄呈 南公上師之信函中,呈報此事,並自告奮勇毛遂自薦,願任儀軌簡要之初譯工作, 上師立即復函,批示曰:「可以,但須譯好寄來審核無誤方可。」因此,便拉開了『準提法儀軌』英譯工作之序幕。

  當初發起『準提法儀軌』英譯之念時,只是深感事實需要,懷著一腔熱情,自告奮勇地慨然承攬,也沒考慮到,自己有沒有能力?資格夠不夠?『準提法』能否在西方世界裏順利地傳揚開來,法益均施,英譯之準備完美與否,關係至大,這是一件非常嚴肅的大事,如果翻譯有誤,自己受懲變為千年野狐,倒還事小,誤導了無數後學,則罪莫大焉。每思及此,不禁冷汗直冒,有如臨深履薄。

  說實在的,『準提法儀軌』之英譯,除首先要透澈了解該法之精義,而有相當的證悟外,還須具備絕佳的中、英文造詣,方勘擔任重責。末學我,中、英文程度平平,修持則更是談不上。然既已答應了 南公上師,只得戰戰兢兢地開始著手,拋磚引玉,好在此乃初譯工作,不妥之處,還會有 上師及其他高明之士加以修正的。

  短短的一篇儀軌,看起來似乎不難,一旦著手翻譯,卻是問題多多,所幸暑假期間,就讀大三主修英文的小女仍在家中,在英譯用辭與文法上,獲其助力不少。至於一些佛學名相,如「四臂觀音」、「六字大明咒」等等,英語世界裏,應早有標準而固定之譯法,但由於末學手中現成的資料太少,往往僅憑猜測而譯,當然不敢確定。於多次反復修正後,終於九月中(一九九七年),完成初稿,匆匆寄呈 南公審核。

  數週後,由楊定一師兄電話與末學連絡,方知其與徐譽達師兄亦曾草譯了一份英譯儀軌,而且 南公上師業已將末學之草譯交予楊師兄,另外還有兩份儀軌英譯本,係由一位外藉道友所譯,也先後由 南公電傳楊兄,備為參考,並囑其綜合整理,修飾文句。楊師兄自小成長於此,英語幾為其母語,由其主導,的確恰當不過了。於是我們又展開了第二階段的英譯工作。

  那位外藉前輩所譯的版本,其中一份譯得相當仔細,許多英譯名相之疑惑,多能於此獲得解答,可參考之處頗多,的確助益不少。據輾轉查證,方知該文乃 南師的美籍學生紀雅雲(Pia Giamas)之作,其對吾等翻譯工作,實有參考價值,功不可沒,在此聊表衷心的敬謝。

  其後一兩個月間,楊兄與末學幾乎每天都有多次電話討論或互傳資料,楊兄治學慎密,對文意的翻譯,不願有絲毫疏漏之處,深令末學敬佩。我與他似乎都是急性之人,一有問題,馬上就要解決處理,否則食寢難安。他非常謙虛,對中文文意有疑之處,經討論解說後,諸多採納末學之議而加以修正。然我自己之中文程度亦不見得高明,不無疑慮之處,當然我們之間,亦有意見相左不下之時。並非為了執著己見,而是為了慎重,為了不會遺害後世,不得已我們最後還是綜合了數項疑點,轉呈 南公上師,煩請其於萬忙中,為吾等開示釋疑。 南公上師非常慎重此事,立即開示並交由李素美前輩先以電話告之,同時另有正式打字之文件備妥,隨後傳真補上。看到 南公是如此之審慎其事,吾等更是不敢絲毫輕忽怠慢。

  英譯中的一些名相,如「三昧定印」、「金剛拳印」等,我們譯為Samadhi Seal 與 Vajra Fist Mudra,係採用英語佛教界通用之梵音字,也非英文原字,一班人是不易看懂的。中文儀軌還有法本與其他開示可以參閱,英譯儀軌則無跡可考。於是末學嘗試將幾種手印之圖解,以掃瞄器輸入文中空白處,以便讀者容易瞭解。

  原則上,如同中文儀軌一般,英譯儀軌之篇幅亦以一張兩頁為原則,因為單張儀軌可加壓塑膠膜套,以便長期保存,不易毀損,看起來亦較莊嚴大方得多,求法者請了回去,亦可如經典般的加以供養,人法兩敬,雙全其美。

  十一月間(一九九七年), 首愚師父應邀來美弘法時,我們已大致完成了一份較為滿意的英譯版本,然後恭呈 南公上師與 首愚師父過目核示,另外再由楊兄分傳諸位相關前輩,徵詢各方意見。其中美藉包卓立先生很熱心而認真地,提出了一些寶貴的參考意見,令吾等感激不盡,在此一併致謝。

  今年(一九九八年)初,我們綜合了各方寶貴之意見,加之最後修飾,終於暫時定稿,再呈 南公與 首愚師父,並備印多份,以供所需。英譯『準提法儀軌簡要』之工作,到此始告一段落。

  在此次翻譯過程中,由於楊師兄積極而認真的綜合整理,斟酌修飾,得使此一譯述工作,方能順利完成,不負使命,功德無量。至於末學我本身條件、資格均不夠,只是扮演一個輔助性的臭皮匠角色而已,何敢絲毫居功!雖或亦有部份付出,然自己能借此了釋精義,所獲法益,豈可計量?當初動議時是為了西方道友,如今真正的獲益者,還是自己。感謝 南公上師之慈悲,給予 末學一個莫大的學習與服務之機會。

  一篇單頁的中文儀軌之英譯,就讓我們反復參究研討,為時數月,舉棋不定處,還得請示 南公上師。經過了一番文字的歷煉,方才初步完成較為接近滿意的譯本。由此可見,當年鳩摩羅什與玄莊兩位大師的種種譯著,背面卻反映著當時多少心血的付出與智慧的結晶!其不僅完整的保存了佛法大乘之精華,而且成為中華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份,法益普及後世,受惠者無可計數。春秋大業,可歌可誦。

  簡短的一篇中文儀軌,雖具文言之形態,卻幾近白話,然末學在文意了解上,仍有疑慮之處,可見一己之中文程度,實有問題。我們這一代,由「五四」運動開始,倡導白話文,改革了文字表達方式,白話行文,固有其優點,然推行過急,數千年之傳統,一旦盡除,表面上看來,似乎減輕了讀書人之負擔,殊不知其在不知不覺中,無形地截斷了文化精華的延續。浩翰的佛法經論與中國文化的諸多寶藏,如四書、五經、三藏十二部等等,盡在古文中,然吾輩學子,能有幾人知呢?再看較年輕的下一代,更是不敢想像了。 南公曾一再擔憂的中華文化與佛法之即將斷層,事實上,現下已然發生。由此也可以想像得到,他老人家之萬般痛心與無奈。大勢所趨,乾坤難轉,佛法雖無邊,而眾生業力亦是無邊。可悲乎!可嘆乎!

  實際上,我們這一代所肩負的責任,應是何許之重大,不但要力挽狂瀾,緩阻並復興文化與佛法斷層之頹勢,還要積極於英譯之準備,將中華文化之精華與佛法,介紹並傳揚到西方世界裏去。我們不可因大勢所趨而坐觀其衰,該做的還是要積極去做,能做多少就算多少了。末學也很清楚自己沒有幾份斤兩,力量極其微薄,有如滴水於奔流,狂流之勢,何能阻擋?但這是末學之心願,希望盡此有生之年,能為弘法大業盡一己之本份,先從充實自己開始,願能早日擺脫生活的擔子,全心研讀經論,己立而立人。面對著浩翰的佛法與文化寶典,力難從心,不禁有「書到用時方恨少」、「書到今生讀已遲」的無限感慨。

  承蒙 首愚師父慈悲與抬舉,囑末學撰寫這一篇英譯儀軌緣起的文字, 末學不才只得奉命執筆,對英譯儀軌之過程,作一簡短的報導。希望能拋磚引玉,願諸位有德有才的大德前輩,多能發心一同加入我們的行列,指導與鼓勵。謝謝!

2008年11月2日 星期日

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 ─ 觀韓劇「商道」有感

  「商道」這部韓國製作的連續劇,劇情背景大約是發生在中國清朝乾隆時代,以經商為主題而發展出一段感人而令人省思的故事。它沒有港台或大陸製作之古裝劇那般奢華與誇張,劇情演變極為踏實平凡,各角色內心戲的表達,深切而感人。整個故事的內含,表面上是一個當時商場做生意的故事,而實際上,把儒家的做人道理與佛家的菩薩精神,表達得淋漓透徹,雖是韓劇,然中華文化的儒、道、釋的精華,卻一顯無遺。末學願在此對其作一重點性之分析。

「商道」即「人道」:

主角林尚沃學習經商,始終秉持其一貫的信念,即「做生意,不是僅在於賺取金錢,而是要賺取人心」,做生意成功的先決條件,就在於做人成功,再加上機智而準確的判斷與堅定的信念,擇善而固執之,最後終於出人頭地,帶領韓國整個商界,步入正軌,成為當代生意人的典範。那些唯利是圖而不擇手段的種種商家們,雖然一時也能賺到大錢,但就像是建築在浮沙上的建築物,不能持久,遲早必然崩塌。失去人心的生意人,是注定要失敗的。

亦「智」、亦「仁」、亦「勇」:

林尚沃的所作所為,完全合乎儒家標榜的「智、仁、勇」精神。

他是智者。有遠見,不耍小聰明,不貪捷徑,不佔便宜,一切按部就班,腳踏實地,絕不偷機取巧,他是絕頂聰明的人,卻走著似乎愚蠢但最踏實的路子,具有卓越而深遠的見地,見人所不能見,當機立斷,毫無遲疑。他由最低層的雜工作起,層層吸取寶貴的知識與經驗,不斷的充實自己,即使在最危難的時候,一樣保持理智冷靜,絲毫沒有慌亂失所。他是大智若愚的典範。

他是仁者。心地善良慈悲,講信重義,一切以「利人」為考量,寧可犧牲自己的利益來成全他人,為了利人而不惜損己,無怨無悔,但他也不是個濫慈悲者,賞罰分明,絕不護短,雖然有時也會一現怒目金剛的威儀,以達教育之目的,但其心中沒有嗔怒,只有愛心。因此,仁者無敵。譬如說,他寧可不顧損失購買奸商們哄抬離譜的食鹽,發放給貧困的難民;另外,發放極低利的貸款給貧戶們,讓他們能償還借自奸商們的高利貸。為了苦難中的百姓,再多的損失,也在所不惜。

他也是勇者。威武不能屈,富貴不能淫,擇善而固執之,勇往直前,為了正確的理念,義無反顧,毫不退縮,雖有粉身碎骨之險,亦在所不惜,這份對理念的堅持,非有過人的膽識不可,否則就會被逆境所擊倒。譬如說,他為了要打破中國商界不合理的秘密協定,抱著寧為玉碎而絕不妥協的理念,終於讓對方屈服,從此為韓國商界爭取得了應有的公平交易。另外,在他面對叛軍頭目脅迫之時,為了堅持自己的理念,寧死也不從,終於感動了對方,而能免於其難。像他這種不屈不撓貫徹理念之氣慨與膽識,絕不是一般常人所能做到的。

由放下嗔怒到菩薩精神:

最難能可貴的是,林尚沃當年遭人誣陷,以致家破人亡,遭受如此慘痛的打擊,雖然善根具足的他,也一時無以去除心中的怨恨,然而,他後來接受了佛門大師的教誨,經過了一番歷練後,他的確放下了心中的那把「殺人的劍」,嗔心盡除,以德報怨,也感化了敵人,令其無地自容。然後,他更積極地尋找那一千把「救人的劍」,而這一千把「救人的劍」並不在山上修行的道場裡,反而就在世井生活的社會裡,捨「出世」而就「入世」,他終於找到了它們,由此,拯救了成千上萬的苦難同胞,令他們得以離開苦難,安居樂業。他不僅樹立經商的典範,同時也拯救韓國當時財政困境,間接地掃除了官商勾結之惡風,令百姓免於饑荒與匱乏,其功德不下於佛家所標榜的「轉輪聖王」。

放下了心中的那把「殺人的劍」,去除了貪、嗔、癡,可算已到達了佛門「小乘」的聖境。他還認為不夠,更進一步的去尋找那一千把「救人的劍」,藉以普救眾生,篤行菩薩道,行人所不能行,忍人所不能忍,勇往直前,義無反顧。「大乘」菩薩的精神,在此展現無遺。

整個劇裡,沒有刻板的說教,但佛法的精神,全都囊括融入其內。

結語:


據說該劇乃是依真人真事編製而成的,難怪具有無比的震撼力,情節感人,扣人心弦,平實中現出偉大的人生道理,深入淺出,實在難能可貴。

誠如 南老師曾言,像這樣一部感人而發人省思的電視劇,其對社會正面的影響力,可能比講述十部《金剛經》,還要來得有效。因為,「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」,其並不一定須要死死板板而道貌岸然的說教,而是要在活活潑潑的日常生活之中,切實體驗人生的真諦,進而導引周身一切人與事,逐步趨於理想的中道而達至善之境地。

2008年11月1日 星期六

偉大即在平凡中 (讀《壽命是自己一點一滴努力來的》有感)

  《壽命是自己一點一滴努力來的》這本小冊子,是一位身居台灣的老太太對其大半生以來,平實的生活記述,雖然在敘述的編組與次序上,略微欠缺專業的水準,但其所述的內容,卻有無比的震撼力,因為它的點點滴滴有血有淚,偉大的慈懷,在平凡生活的點滴中,表露無遗。茲列舉一般常人所不願也做不到的幾項點滴如下:

忘我救人,血染婚紗,身陷絕境,毫不後悔:(同體大悲)

  當禮車接她開赴未曾謀面的夫家去舉行婚禮的途中,她看到了前面車禍中,倒在血泊中受傷的小孩子,竟然不顧自己是一身白紗禮服正趕赴婚禮的準新娘,而直奔車禍現場,將滿身是血的小孩抱起回到車上來,吩咐司機,趕赴醫院,救了該幼童人一命。

  救了他人一命,卻將自己的命運陷入了絕地。典型傳統的夫家,對準新娘將大喜的婚紗禮服,染滿了血跡,自然認為大不吉祥,於是準備退婚,次日將其遣送回她娘家去,而其父此時已將聘禮拿去還債了,又如何能如數歸還男方?況且,自己雖沒完成婚禮,但在當時習俗上,已算嫁過了人,未來還有誰來要?一連串可能發生的災難,都會發生在她與與她的家庭上。後來,其現在的先生,挺身而出,解決了當時的困境。可謂「德不孤,必有鄰」。

  事後,這位作者女士在其書中,提到此段經歷,並敘述:「設若時光可以倒流,可以讓我重來,我也會一樣不顧自己,而全心全力以赴」。人溺己溺的「同體大悲」之心懷,表露無遺。

  一般人遇此情況,可能會大歎不吉,頂多也只會打電話召救護人員趕來救援,絕多不會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拋之而不顧的。

街頭流浪婦,奉如親身母,盡孝十四載,直至其壽終:(無緣大慈)

  有一天當作者走在路上,一位瘋瘋癲癲而滿身臭味的流浪老婦,一把抱住了她,直呼作者為其失散的女兒,看到這樣一個想女兒想瘋的老太太,同時也憶及她自己失散的親女兒,有何嘗不在刻刻苦思呢?而這位可憐的老太太,似已無法承受再度失去寶貝女兒的嚴重打擊,於是,她下定決心,繼續扮演這個寶貝女兒的角色,不再讓她再受到思毫的委屈,就當是自己的母親來奉養,令其能夠安享晚年。

  她為了這位老太太,另外在外租了一間小屋,並顧了一位歐巴桑來照顧她,而自己在感情上,也早已把這位老太太,當成了自己的親母,全心全意愛著她、照顧她。

  可惜,作者女士自己又因嚴重的宿疾貧血症復發,而瀕臨死亡邊緣,變成了植物人一般,在醫院躺了十一個月,待其好轉出院後,就失去了這位可憐的阿母的蹤影,在四處盡力察訪下,才終於找到了這位可憐的阿母,但阿母的病情更為惡化了,最後終於不治而往生,令作者女士傷痛欲絕,有如其親生女兒一般。

  為了替沒有醫藥保險而渾身是病的流浪老阿母治療,幾度令作者幾乎破產。這位流浪老婦與作者女士,素昧平生,毫不相識。一般人遇到此事,可能只會大呼倒楣,好心一些的,也可能只會盡量代其安排社會慈善機構來處理此事,也萬不會將其當成自己的母親一般來奉養。這不正是佛家所標榜的「無緣大慈」嗎?

  現下許多人即使對待自己的親生父母,也沒有做到如此的孝道,可歎也!可悲也!

智慧之觀察,慈悲的寬恕:(悲智並運)


  當作者女士剛成立其事務所時,有職員二十一人,個個勤力向上,品學兼優。一天會計小姐慌張地報告她,抽屜裡的公款被偷了,並請來鎖匠將已撬壞的鎖換上加強的新鎖,她聽了之後,卻令會計小姐,找人來拆除所有的鎖,公款的抽屜不再加鎖。她不僅不聲張,而且將失款默默補足,但公款連續失竊三天,但從此未再遺失分毫。

  她當時剛才開始成立了自己的事務所,並不富有,為了墊入竊款,不僅向其娘家籌借,最後還將當初結婚記念飾物賣了,才能補足失款。

  一般人遇到此事,頂多不去計較一次,萬無連續被竊而不吭聲的,否則,則會姑息養奸,後患無窮了。這在世間法上,對一個十惡不赦的慣竊來說,一點也沒做錯。

  但是,這位慈悲的作者女士,卻有更深的觀察智慧,她相信自己的員工,個個都是品學兼優向上的好青年,有人之所以會做出此事,一定有急需金錢而又難言苦衷,她的出發點是要幫助這個人,決不忍心看到一個大好青年,因此而斷送了前途。這是一個智慧與慈悲的結合,不是一般人能有如此思考的。佛家常說「悲智並運」,這不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嗎?

  多年後,真相浮出,證明她不僅沒有姑息養奸,而且救了一位當時因被歹徒強暴後,又染上了性病而且又懷了孕青年女職員。後來,這位女職員得以這筆公款,解決其燃眉之急,因之沒有自殺,而且後來成就了輝煌的學業與美滿的家庭。這位作者女士,一念的智慧與慈悲,令結局卻有天壤之別。

結語:

  這本有血有淚的真人寫實,閱讀者無不感動得淚不自禁。如此慈悲的作者女士,不但賦予了許多身邊的人諸多的生機,卻也因之改變了自己與家人的命運,善心自有善報,世間法的因果律,絕無例外。

  菩薩慈悲,愈是艱困的地方,就愈有菩薩存在,菩薩精神就是,忍人所不能忍,行人所不能行,沒有自我地充分展現了「無緣大慈與同體大悲」的心懷。菩薩何處在?就在吾眼前,「菩薩」二字,這位可敬的女士,當之無愧。看到這位女士的一生的菩薩行徑,誠讓我們這些道學岸然的佛教徒們,感到慚愧萬分的了。

  菩薩來到世間普度眾生,是沒有一定的形態的,他們不一定都成為名氣非凡的大師級人物。各種宗教,各行各業,甚至於低下的動物群中或餓鬼道中,都會有他們的蹤跡,他們有特定的對象與特定的任務,是不拘形象的,正面與反面的形象都有可能,只是一般凡夫沒有智慧去察覺到罷了。

2008年10月23日 星期四

研究佛學的基本認識 (南懷瑾老師在國立師範大學中道學社講述 )

  研究佛法,有三個主要觀點,首先就要把它攪得清楚。那三個觀點呢?就是佛法、佛學,和學佛。什麼叫做學佛呢?那就是說:跟著佛的一切言行和教理,依教奉行,去照樣做到。佛學呢?那就是研究佛所說教理的所有學問。至於佛法呢?是包括了上而的兩點,或者縮小它的範圍來說,求到佛之所以成就為佛的一種方法。所以研究佛學,是重於求知。學習佛法,是重於實行。但是兩者都不可以偏廢的,合起來叫做佛教。

  由此我們可以瞭解,佛法或佛學,卻不是普通一般宗教可以比擬的。

  為什麼?那我們先得瞭解一下宗教的定義和內涵。我所認為的宗教,凡是啟發或堅定人們的情感和意志,使人發生信仰的,就是宗教。因此,可以把它分作廣義和狹義兩方而來說。廣義的宗教,可以包括很多,大體說來,例如青年階段,對男女愛情的戀慕,中年人,對事業進取的追求,以及老年人寄託情緒于信仰或寄情山水等。狹義的宗教,那就是指對某一有神秘色彩的超人與組織,發生信仰的。因此,我可以首先聲明的,佛法的確也有宗教的意味存在,但是它的究竟,又是超脫於宗教的範圍的。

  那麼,它是哲學嗎?那又不然。因為一般的哲學,它是以理智思辨來研究人生和宇宙,然後作主觀的肯定或客觀的批判,大體說來,多半是偏重於精神和思辨的。佛法它是也重思辨,而又超脫思辨,而且認為無論主觀或客觀的思辨,反正都是有一種思想的觀念存在,既有了思想,就各有是非,既有是非,就各是其所是,非其所非,就會人我紛然,所以它也不是哲學。

  那麼,它是不是合於近代的科學呢?那要看是怎麼說囉!如果從廣義的科學觀念來說:凡是有條理,有系統,而且可以求得實證的都是科學。那佛法是最有系統和條理的,而且是務必求其實證,不是空談理論的。如果是以偏重於自然物理科學來說科學,佛法之中,卻有一部份是涉及自然科學的;不過,它不是著重於發展物質或運用物理,它是以推窮物理的最高原則,來證明佛法的,所以也不能說它便是科學。

人生的目的

  我們現在不必再說它是宗教,或哲學,或科學的。總之:一切學問,還是離不開人生;一切學問,也都是由人本位去研究,最後還是脫離不了這個人生,而又歸到人生。有人說:某一種宗教方式,是不求人生,只講人死的,其實,這也是似是而非之談,因為不屬於本題範圍,暫時不去討論它吧!既然是講到人生,我們不妨在這裏,提出一個很平凡的問題來說人生,那就是說:人生究竟是什麼目的呢?這個問題,由各種不同的觀點,可以有許多不同的答案,但是到底還是有問題。例如說:我們今天一會,是有一個目的,那就是諸位來聽講,我來亂講。試問人生是抱著一個一定的目的而來的嗎?如果不然,各種對人生目的之答案,就又成問題了。我可以說:這個命題的本身,就是答案?人生以人生為目的,它就是那麼平平常常,不必另生問題,所有的人生問題,祇是屬於人生歷程中的節外生枝的疑問,應該不是人生最初目的所在,假使是有,那就是佛法所要提出人生生命的若干問題了。

佛法的人生觀和宇宙觀

  講到人生,就勢必涉及宇宙;講到宇宙,勢必又涉及形而上的本體和知識等之問題。所有一切宗教,和一切學問,都在這個上面,如何來說明或安排人生,指出宇宙和生命歷程的境界啦!那麼,佛法它又怎麼說呢?它說的太多也太廣泛,如果從頭講起,真有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感覺。其實,所謂高深和神秘,還是極平常的事。

  人生是因為有人我的存在而發的生命問題,那首先就要瞭解佛法對人我的認識。他說物理世界和人身的生理形成,歸納的說:祇是四大的作用。所謂四大──固體的物質,統統名為地大,生理的骨髓等也就是地大。液體的物質,就統名為水大,生理的血液等也就是水大。熱力的物質,就統名為火大,生理的暖力等也就是火大。氣體的物質,就統名為風大,生理的氣息等也就是風大。大家都知道佛法是講四大皆空的,而且有人還拿它來嘲笑學佛的人,做為一句笑話,其實,四大明明是有,怎麼可以說它是空的呢?因為物理和生理的四大,都是互相做為因緣,互相變化,並沒有一成不變的,目前的物理和生理的四大,也都只不過一種暫時的因緣組合,與時間空間而共同變易,不是固定永恒不變的,所以叫做四大皆空。空便是不可把捉,沒有永恒存在的形容辭,不是一個絕對沒有了的否定名辭。

  除四大以外,有時候佛又比較詳細的說人們生理的形成,是由三十六種東西組合起來的,例如毛髮眼鼻等等,他綜合身心兩方面而說人我,又把它叫做五陰,那便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色是包括物質的四大,以及光和物理的變幻,和抽象的觀念等等。受是指感覺。想是指知覺和思惟意識。行是指內在本能的活動和行為。識卻很雖說明,因為它不是指認識的識,這個識,是包括心物和身心的兩方面,我們勉強說來,可以說它就是普通所謂的精神。其中除色是屬於物理和生理以外,受想和行識,多半是偏重於心理的。

  此外,還有一種分類,他把人我身心分為六根,那就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這六根除了前面的五個是專指生理以外,意根是指心理的。和六根相對的外界作用,便叫作六塵,那便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。法是包括意識思想的法則,和事物的種種現象。在這六根和六塵互相對立之間,又假定一個思辨上的界限,就統統叫它作十八界。

  由五陰,十二根塵,十八界等,推而廣之,就包括了人我和現象界的一切,佛由形而上的第一義來看現象,萬有不過祇是所生的現象,能生萬有現象的,那不是現象界本身自生的。現象界的萬有和人我的一切,都是因緣和合而生,時間和空間也是因緣的現象,因緣和合而生,緣散就滅,其中既無主宰,又非自然。如果是自然,世間事物,倘使沒有種子和前緣,決不會無中生有的。如果是有主宰所生,世間事物,應該也不待因緣可以成立的。除非單憑盲目的迷信,世界上是沒有此理旳。例如我們目前的這個茶杯,它是由人工水火模型和玻璃原料等各種因緣和合而生,連同時空和因緣變遷,又歸消滅,滅了又生,所以生滅不停的好像有永遠的存在,其實是隨時隨處都在生滅,( 正講到這裏,堂內因電力發生故障,黑了幾秒鐘。) 又例如目前這個燈光,是由發電所的動力輸出電源,和燈泡電線等等因緣和合而生,此刻因為缺了某一作用的緣而發生故障,所以就不能發光了。

  世間事物和人我,既然都是因緣和合而生,既無主宰,又非自然,那就根本什麼都沒有,這就叫做空嗎?那又似是而非的─無主宰,非自然,因緣和合而生,是說所生的現象界一切都無自性。能生萬有的,卻是本來無生,所以說雖生而不生,滅而無滅,它是即於生滅界中而獨遺萬有的。佛為了使世間人的知識容易了解,綜合天地、宇宙( 時空) 、人我、心物的生滅本體,就名之為真如、涅槃、自性、法身、法性、法界等等。使人們先由意識上的瞭解,再進而離意識思想去體會它。它是宇宙的形而上,不受時間空間所左右,所以佛說時空都是人為假定的一種作用而已,時間本來就沒有始終的,始和終也只是人們的一種概念,因此時間是無始的,空間是無邊的。宇宙間的一切事物和時空,祇是如夢幻似的變幻存在。變幻和夢幻,並不是說它沒有,那只是說它是暫時的,偶而的,從無窮盡的法界( 本體) 來看萬有也是暫時存在,虛空也是偶而而顯。

  那麼,這個真如法界──所謂本體,它究竟是有?是空的呢?那卻要知道,所謂本體也是姑妄名之,它的體是畢竟空,不生不滅,無有一法可得的。但是與其是空,所以能生因緣法的萬有,即宇宙間的一切相和用,都就是它的作用所生的現象。因此,又描狀它的形而上的第一義畢竟空,也就是勝義有;所謂勝義有,等於說是形而上的有。總之:說空,不是世俗觀念上的空洞或絕對沒有,說有也不是世俗觀念上的有可捉摸的東西。所以它是徹底破除了迷信中的主宰和自然的觀念,要我們從人本位去體會這個第一義諦的法界,卻處處提醒我們是不可思議的。我們要知道,所謂不可思議,是一句方法上的遮止之辭,不可,就是不可以,換言之:它是不可以用我們的意識思想去領略,或言語理論去推論它的,所以叫作不可思議,他可並沒有說是不能思議啊!( 一笑) 如果說是絕對不能思議,那就真是一派胡言了。第一義諦的真如法界,就是佛法最高求證的目的,至于求證的方法,大體都從禪那著手;禪那就是所謂思惟修。不過,禪那思惟的境界中,最要緊的是要我們離心意識去取證,卻不是要我們專門用心意識去思惟或推測,所以要特別注意不可思議了。

認識修證的方法

  諸位都知道佛法有大小乘之不同,這個大小的不同,也可以說祇是理解、認識、方法的差別,卻不可以把它劃分的太嚴格了。至於他都是在修證和求證,那是共通的目標。

以小乘修證方法的原則來說:不外是四諦和十二因緣。四諦,就是苦、集、滅、道。苦,是說世間一切皆苦,加以分析歸類來說,有很多種苦,或十苦,和八苦等。八苦是指生苦,老苦,病苦,死苦,求不得苦,愛別離苦,怨憎會苦,五陰熾盛苦。可是人們和一切眾生,卻迷苦為樂,偏在苦中追求苦果以為樂,所以就叫作集。如果不集苦因和苦果,那就是滅。滅了便是道。這就是小乘的四諦法。

  在小乘佛法中,屬於聲聞道,所謂聲聞,等於是說聽聞教法,如是而已,就以聽聞的多少,得少為足,去依教奉行,不自求大智慧的再精進。還有十二因緣呢?它就是從十二個循環性的不易法則,來觀察世間的事物,那就是無明緣行,行緣識,識緣名色,名色緣六入,六入緣觸,觸緣受,受緣愛,愛緣取,取緣有,有緣生,生緣老死。無明依通俗觀念來說:就是不明白,或莫名其妙,闇昧無智,或者衝動等情緒,都可以說是無明。生物界的心理和生理方面,都是有這十二個法則在循環活動著,如果離了最初的無明,就沒有了以後的麻煩,那就可以超然遺世而特立獨行,不受物欲的支配了。這就是所謂的緣覺法門,也屬於小乘的一種,普通也有叫它做中乘的。緣覺稱為獨覺,他的意義,也可以說是超人的解脫,離世而獨醒的意思。如果從普通知識的觀點來看,這都屬於悲觀的出世思想的一種,也有認為是消極的佛法。

  大乘的佛法呢?有的認為他是積極的,入世的,有的卻說是入世而又出世的。也可以說,行為上是入世的行,心是出世的心。我們對於大乘佛法的修證,只能扼要的說,大體不外於三止三觀、中道見、法界觀、唯心識定等等。( 因為時間的關係,於此不能一一分析來講) 總之,它都是先從心地上著手作工夫的,最後,使人生昇華到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最高境界裡去。所以大乘的人生觀和宇宙觀,雖然都基於上面所講的這些道理而來,但是他有一種特別的精神,他對於人我和事物,首先就要瞭解他是同體的,平等的,所以一定先要發起大悲心,或者稱為菩提心,那就是說以同體之悲,無緣之慈,來對一切人和物。大悲心要可以做到犧牲自我,救度他人。菩提心便是自覺覺他的佛行。而且又須瞭解這是人的當然之事,並不要為了有所求或有所為去做的。所謂作空花佛事,坐水月道場,是那麼的輕鬆微妙,不是做的愁眉苦臉的。並且要由初步修證乃至于巳經成佛,還是不離世間,隨時隨地以救世救眾生為務。說到他的最崇高和偉大處,則以﹁虛空有盡,我願無窮﹂為大悲心行為的目的。就是這種精神,就不得不使我們低首皈依了。

彿法的宗派

  綜合大小乘的佛法,在中國形成了十個宗派,這也正如一切世間學問和事物一樣,歲月的累積,就產生門庭派系之見,所謂分河飲水,就各自認為是一己的所得,便互有紛爭了。

  佛法的十宗,大體歸納說來,不外乎性和相的分類;所謂性宗:就是指認證形而上的第一義諦。相宗:就是指了解形器世間萬有現象的根源。無論是性宗和相宗,事實上,都是在求得大智慧的解脫,即使是大小兩乘,歸根究底,也都是求大智慧的解脫,小乘由戒、定、慧、解脫,而得解脫知見。大乘由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,而得大智慧( 般若) 的成就。佛法所謂﹁方便有多門,歸元無二路﹂無非是殊途而同歸的道理。

  性宗當然總歸向於智慧解脫,要人澈見形器世間的一切事物,形而上的第一義,都是空無自性的,所謂諸法空相,就是包括了一切相空性空和空空亦空等道理。但我們要再三提起注意的,佛說的空,就是指形器世間的現象界,一切都無自性,既不是指空是一種境界,也不是說空絕對的沒有。它所求證性空的方法原則,或是由止觀而到中道,或是由唯心而了萬法,不管如何換湯換瓶,倒來倒去,還是此藥此病而已。

  相宗呢?那又叫做法相宗,和唯識宗,它是由詳細的分析形器世間的現象界,和身心的情狀,然後才能解脫現象界的束縛,而證得真如法界。因為它有精詳嚴整的分析,卻為一般喜歡多欲求知的學者們所接受,而且也更適合於現代人的好學深思的路線。

  法相宗的總則,是以五法、三自性、八識、二無我為綱要。

  五法,便是:

  一、名──一切名辭的內涵。
  二、相──現象的一切。
  三、分別──名相都由心理意識所分別得來的。
  四、正智──離心意識而證得的智慧。
  五、如如──是真如法界的描述,有如如不動,便是如此就是如此的意味。

三自性,便是:

  一、依他起──一切意識分別的境界,都是依外境所引起的。
  二、遍計所執──有了意識分別,吸收了外界影像,就堅固執著而不放捨。
  三、圓成實──離了依他起和遍計所執,就可以認識了本自如如的圓成實性了。

  八識,便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的前五識,和第六意識、第七末那識( 我執,包括無始以來與生命俱來的我執) 、第八阿賴耶識( 含藏心物內外時空等等一切種子,稱心為八識之王) ,普通把第六意識的作用當作了心,不過佛所說的心,便是指能生萬有的代名辭,它是包括心和物的,所以法相宗特別分清心識的關係,而說一切唯識。依意識思惟作用來說,識便是思想分別的認識之識,依前五識和第七第八的七種識來說,它又代表了生命和生理的活動,和物理世界活動的精神。現在普通心理學上的心理作用,在法相宗來說,只是講到第六意識的作用;第六意識,又包括有獨影意識( 也叫做獨頭意識) ,現代心理學所講的潛意識( 下意識) ,便是第六意識的獨影作用,還沒有瞭解到第八阿賴耶識的境界。因為阿賴耶識,就不單只是講心理現狀,它是包括心物世間的一切的。

  二無我,便是人無我和法無我。人無我,也便是人空,是指身心活動的不實在。法無我,是指法空,是指思惟法則和主觀成見等等的虛妄不實。換言之:人無我,就是洞破現象界的原則。法無我,就是洞破事理法界的原則。人們之所以不能解脫而親證真如法界,便是因為有身心的煩惱所障,如貪戀我知我見的所知為障,所以知識愈多,就煩惱更深了。

  總之:法相宗是指現象界的一切,是唯識所生,識生一切萬象,性自本來如如,這便是法相宗的基本要義。

  我們要求證佛法,必須先要瞭解佛學,由

  一、聞─包括多聽和多看多研究。
  二、思─好學之,深思之,明辨之。
  三、修─求實行修證之道。
  四、慧─修至于證得大智慧的解脫。

  聞便是研究佛教佛學佛法之理,由教理而實行修持,可以證得極果,所以又名為教、理、行、果。聞教理,就須信而理解它,然後由信解而求行證,所以又名為信、解、行、證。信解、行證的結果,就是由人而至于成佛,人成於佛,佛由於覺,所以又稱佛為大覺或正覺。所以由人至於成佛,便是人生境界,真、善、美的完成,也可以說是人格的完成,也可以說是人生藝術境界的昇華,既無所謂是神秘,更無所謂是奧妙,然而與其極平凡處,人們偏偏不能踏實,所以就會愈搞愈神秘愈奧妙了。所謂宗教、哲學、科學、教育和人生,也無非都是只此理,只此事而已,你能說除了人生和心物外,還有其他的事嗎?( 一笑)

  最後,我要聲明,我也和諸位同學一樣,正在求學的階段,所知所見,都很有限,在無限智識的領域理,博大精深的佛法裡,只是管窺蠡見他的一斑,元無是處,千萬不要以我所說為標準,不過是各抒所見罷了。不然,我又是為諸位增加上一層所知障,就彼此罪過了。

( 原載民國五十年四月八日﹁菩提樹﹂月刊)

2008年10月22日 星期三

如何修法報化三身 (南懷瑾老師講述)

(摘錄於《現代學佛者修證對話》)

  這次的課的緣起,主要是因為許多西方人迷信密宗,結果都 走了岔路,包卓立為了幫助他們,提出來研究實驗做功夫這個課題。那麼佛法到底是什麼呢?在中國文字中,佛法的代號很多,佛、如來、菩提、般若、法身等等, 這些名詞都代表了那個東西。用現代的觀念來解釋,佛就是宇宙眾生一切生命的本體。菩提就是覺悟的意思,一切眾生,只要覺悟了就是佛,因此真正的佛法不是宗 教,沒有宗教的形式,沒有形象,也不是盲目的崇拜。

  那個本體也叫如來,它沒有來也沒有去,它沒有動也沒有靜。如果你明白了這 個道理,這個智慧就叫般若,這個大的境界就叫涅槃。所以追求宇宙萬物生命的根本,才是佛法的真義。拿宗教哲學來講,這就是宇宙的第一因、初因、最基本的東西,你叫它神也好,阿拉也好,總之它就是那個東西。用西方哲學的語言,這屬於本體論。這是你們首先要了解的。所以真正修行就是要找這個東西。按佛學名詞來 講,成佛有三身:法身、報身、化身。法身就是體(本體),沒有形相。報身是本體的顯現,有形相。報身也叫報應身,有善報、惡報、不善不惡報。成佛得法身的人,為度眾生而重新來到世間或者其他眾生的世界,那個叫應化身。所謂應化,就是因有所“感”而有所“應”的意思。好比說你們有問題問我,我就講了這個課,這也是應化。化身是一個變化的作用,所以中國人講化有千百億化身。修行就是要找回法身成佛,那才是大成就。佛法本來是破除一切迷信,破除一切偶像崇拜,一 切究竟皆空。但是到了後期,佛法受到釋迦牟尼以前就存在的,多神印度文化的影響而有了很大變化。印度人崇拜很多神,有很多密法和修持方法,龍樹菩薩等,把 這些各種各樣的修法系統化,像灌香腸一樣融於佛法之中,根據這個新的教法,毘盧遮那佛代表了法身佛,是本體,一切佛,包括釋迦牟尼佛,包括阿彌陀佛,乃至 一切眾生一切萬有,都是毘盧遮那佛的化身。它的報身是色界天的盧舍那佛。從這裡產生了後來的密宗。

  化身代表了變化,變化就是輪迴,變化就是一定是無常,不是永恆。中國道家把這個宇宙萬有叫作造化,也就是這個意思。比如我們人類,自卵子受精後,就根據父母的遺傳基因不斷生長變 化,我們隨時都在生長,我們隨時也都在死亡。我們靠食物、水、空氣、日光等生存,我們變化萬物,萬物也變化我們。

  中國唐朝有 一位年輕的道家神仙,名叫譚峭,他寫了一本書,叫《化書》,用我國當時所了解的物理原理,講解了宇宙的造化作用。他認為我們的宇宙就是一個大的化學鍋爐, 我們的生命不過是鍋爐裡的一分子,隨時都在與其它分子互相變化。他說:摶空為塊,見塊而不見空;粉塊為空,見空而不見塊。把虛空捏攏來就變成塊,等於說我 們生命從虛空中來,但是一旦基因精蟲卵子變成了人,我們見塊(見人)而不見空了;不過,當我們把這塊物質的東西打碎變成了虛空,我們就見空不見塊了。這個 宇宙一切萬有都在變化之中,沒有停留,沒有永恆,一切無常。在變化的就是那個本體法身的功能,它是無相、無聲的,看不見也摸不著。

從現象認識本體

  既然如此,那麼我們如何了解那個本體的功能呢?我們是通過本體功能變化所帶來的有形有相的現象來認識本體,認識法身與化身的關係。就像我們剛才引用的譚峭的話,不管我們見的是空還是塊,都是一個現象,這個現象有形有相,這個現象就是報身。

  其實就是那麼一個東西在三個層面上輪轉。這是顯教、密宗、道家的大原則,你們不要被一些宗教的外形迷惑了。就像人,變成白人的樣子,看上去就是白人,變成黃皮膚,看上去就是東方人的樣子,其實都是一個東西變的,不要因為樣子不同你就不認識了。

  話雖如此講,但本體是無形無相的,無所在無所不在,你怎麼能抓得住那個本體呢?你怎麼去求證那個本體呢?所以釋迦牟尼佛到最後傳禪宗法門的時候沒有講話,只是拿著花微笑了一下就講完了。這就是禪宗的教法,當時大家都不懂,只有佛的大弟子迦葉尊者懂了,佛也知道了,這就是禪宗有名的“拈花微笑”。換句話說,我們生命的本體、清淨法身本來如此,從來沒有動過。

  禪宗祖師們走的路線是“直取無上菩提”。本體掌握以後,還要留個舍利子作什麼呢?身體發光等等,這些也都不過是狗屁事情。輪迴死亡都沒有什麼可怕了,死與生不過是昨天與今天,進房間與出房間一樣普通,本體從來就沒有動過,生命涅槃一切皆空。這是禪宗的路線。

  龍樹菩薩怎麼講本體呢?他寫了一部《中觀論》,裡面講了有名的中觀“八不”,也叫中觀正見:“不生不滅”,沒有生過也沒有死過;“不去不來”,“不斷不 常”,“不一不異”,不是一元論也不是多元論,也沒有兩樣,其實仔細講起來不止八個啦,比如說不善與不惡,不空也不有,等等。有了這個正見,什麼功夫啦、 妄想啦,一概放下就是了。所以《大乘起信論》講了兩樣東西:妄想與真如。沒有妄想了就是那個東西,起了妄想了,本體就動了。就像水,起了波浪就不是水了,但是波浪是水做的,等波浪沒有了,還是回歸到水。成功了以後還會不會死呢?當然還是會死,會不會生呢?當然還是會生,不過生與死沒有什麼可怕的,所以悟道的人說:“涅槃生死等空花。”得到清淨境界是唯心所造,混亂的境界及煩惱痛苦也是唯心所造,只要心放下了,就接近那個本體了。所以佛在《楞嚴經》中,開頭就告訴阿難:“現前縱得九次第定,猶是法塵分別影事”,你即使現在得到了各種三昧,各種定境,甚至你可以放光動地,那也不過是心裡思想功能的一種變態,不是真的。換句話說,假如說你修到可以在空中飛,你去美國還要不要買機票呢?恐怕還是要買,否則太累了,偶爾飛飛還可以。再比如你身體會放光,你恐怕還是需 要裝電燈。至於說臨死時化為虹化,那種神通又有什麼用?舍利子也不過是爛骨頭,佛之所以留下舍利子,不過是為了向你示現一下,表示確實有這麼回事,法身有這麼個功能。

  凡是你修成功的東西,就一定壞得了,不修就沒有了。而佛的境界是不生不滅的,不修也不壞,這到底是什麼呢?你找到這個東西才是大徹大悟。

  法身本體是本來空、徹底空,空也是空。你們今天坐在這裡聽課,五十年以後你還在這裡嗎?這個房子還有嗎?你說你修持好,神通高,釋迦牟尼佛的大弟子,神通最大的目連尊者,比密勒日巴、甘波巴神通還高,那又怎麼樣呢?佛說:神通沒有用啊!你會放光動地,但是你逃不過一個東西,那就是無常,最後一切還是會歸於沒有的。那些聖人,那些會飛的、放光動地的,而今何在啊?都會過去的。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」。法身本來清淨,管它未來與過去!該生就生,該死就死,不生不死就不生不死,都不過是偶爾玩玩的,是水上的泡影。佛在《金剛經》上告訴你:「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」。

  佛菩薩也不過是夢幻泡影,一個大魔術師而已啊!他的魔術比我們演得好一點,是法身境界。法身可沒有三摩地哦!三摩地是法身的用和相,它本身沒有三摩地,一切三昧都是唯心所造。

三身的修法

  以我們以來講,我們的心意識是最無常的,我們的思想情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,永遠不會停留。但是我們對每一個思想情緒都有知覺,這是法身變成報身所起的作用,是唯心的。所以禪宗祖師臨濟大師說:“赤肉團上有一位真人”,每個人都有一個沒有位子的真人(人的那個根本的人);“常從汝等面門出入”,每天在我們 的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嘴巴里跑進跑出,找不到自已的本來。所以雲門大師也說:“乾坤之內,宇宙之間,中有一寶,秘在形山”,我有一個寶貝,被這個身體限制住了。柏拉圖也認識到這一點,所以他把世界分為兩部分,一個是精神世界,一個是物質世界。法身本體功能起作用以後,一方面產生了我們的思想意識,一方面產生了我們的四大肉體。所以法身形成了宇宙萬有,包括眾生生命。法身有這樣的功能,可見不是空的,認識到這一點以後,再迴轉來改變自己的身心,這是修報身化身的原理。那麼修持的方法呢?戒、定、慧。幾乎所有的宗教,所有的聖賢都是走的這條路。所謂戒就是從我們的心理、生理、思想與行為入手,去惡為善,達到最後無惡無善,畢竟清淨的境界,接近法身。所謂定,就是把散亂無常的心寧靜下來,歸到清淨本來的境界。戒定圓滿後,你就可以自然見到萬物的本體,回到本體的 功能,與本體合一,慧是自然產生的。

  宇宙生命的本體是空的,但可以生萬有,空與有是同一個根源,是一體的兩種功能。心與物也是同一根源,物能轉心,心也能轉物。現代人很可憐,精神思想都受物質的影響和左右,而修行就是用本體的功能去轉物。現在我們每一個生命都是化身,因為我們 各人的心理思想、行為、個性以及業力不同,所以我們的化身也不同,但是我們的根根統統是一樣的。修行就是要轉變我們的受苦受樂,以及受不苦不樂的受報之身,最後證得法身。為了讓大家對三身了解得更清楚,給大家打個比喻。清淨法身就好比是不起波浪的大海水,報身就好比是大海水所起的波浪,而波浪上面的水泡和泡沫就好比是化身。我們現在就是波浪裡面的水點。修行就是回到本來清淨的地方。藥師佛修成佛了,所以有了東方藥師佛,等將來彌勒菩薩修成佛了,就會有一個彌勒佛。修成後,菩薩們還會發願回到這個世界上來度眾生。

  趙教授:我本來是海底的一顆水珠,不知道是誰把我推上來變成水花了。

  懷師:(指著一位做過船員的同學)他在海底做了很久的海精,大概是他把你推上來的(眾笑)。告訴你吧,是因緣聚會,是因緣所生。
 
四禪八定

  前面我們把法報化三身的修路線和原則,以及顯教密宗等等,作了一個簡略的歸納。要證得宇宙萬有的自性,不能光在理論上轉圈,要經過實際求證才可以。世界上各 國宗教及聖賢,都有他們修持求證的方法。所以佛說眾生煩惱八萬四千,對治眾生的八萬四千煩惱,諸佛菩薩的方便法門(修證法門)也有八萬四千,各有各的三昧(三摩地)。要想求證到本體成佛的境界,必須從身心兩方面著手,佛法尤其偏重於心,要使心沒有煩惱妄想,達到清淨,得到定境。這裡的定屬於功夫,每一個定境,佛學中也叫三摩地,都有它的境界和現象,不同的境界有不同的現象。佛所講的原則是共法,是其他外道以及一切宗教共通的(共有的),不是佛法裡獨有的方 法。佛法特有的方法叫不共法,不共法就是菩提、涅槃。修定的共法,也就是修定的那個原則叫四禪八定,加上佛法小乘大阿羅漢的滅盡定,叫九次第定,不論是對大、小乘,還是顯、密教,四禪八定都非常重要,東南亞流行的南傳佛教尤其推崇這個。

  關於四禪八定,我已經給大家講了不知道多 少遍了,大家好像都聽了,但是沒有真正作研究,沒有真正聽懂,都漏掉了,所以你們大家修的是漏盡通,都是漏盡的菩薩。其實佛法已有幾千年了,現在全世界也有很多人研究佛,都知道這個名詞,但都只是跟著佛的嘴巴,拿佛的口水講一講而已,幾乎沒有人真正做到,真正成就的。初禪就是“心一境性,離生喜樂”,心專一在一點上,思想境界都專一了,變成習慣了,然後有分離解脫之感而生出喜和樂。拿出教理來講,“喜”是心理的境界,“樂”可以說是身體的境界,但是喜與樂幾乎是不可分的,生理與心理是合一的,我們這裡只是勉強作一個分類。

  修行也叫“修為”,有修持有作為;也叫行持,有堅持不斷的行為和動作的意思。達到初禪境界的人,已經超越了欲界,進入初級色界天人的境界了。配合這個功夫,如果同時轉化和減輕了心理的結使和五見,可以進入小乘羅漢的境界了,可以說得到初果羅漢的果位了。這在佛學中叫“預流果”,預流果就是預備候補的意思。“結使”是佛學的專有名詞,就是心理的貪嗔癡慢疑根本煩惱的習氣(師手作結繩狀)。結使的“結”就好比是我們用線結的一個結子,“使”是指有那麼一個意念,指使我們的心理、個性和情緒,我們自己作不了主。這個“結”不僅僅是這一生打下來的,它多生多世都在那裡,我們的理性不想這樣作,但被它驅使去作,所以叫結使。我們每個人的個性都是結使來的。所謂五見就是邪見、身見、邊見、見取見、戒禁取見。譬如我們修行學佛,把六根放清淨,閉眼或者開眼盤腿打坐,我們說:“哎呀,他入定了!”那是開玩笑的,盤腿打坐勉勉強強可以說是“習定”,練習定的境界。盤腿打坐只是練習定的一個方便,一個方法而已,其實,各種宗教的禱告也都是打坐的一種形式。佛法打坐的形式主要是七支坐法,這裡面有很深的道理,等以後再討論。

什麼是心一境性

  心一境性有三個層次:身(身體),口(嘴巴),意(意識思想),三者都要進入專一境界。之所以用打坐這個方式,是因為我們的身體習慣於動,甚至坐在那裡都要歪著坐,眼睛沒有事地要東看西看,打坐至少是讓你的生理有一個假裝的靜相。打坐的時候,嘴巴也休息了,不說話,意識也要專一於一個東西。有的方法要求嘴巴唸咒、唸佛號或者唸佛經,但那也是為了讓你得止。這是修定的基本原則,所有的修法,不管是佛法還是外道,都要遵循這個路線。譬如說修白骨觀,嘴巴不說話, 身體站著、睡著、或者盤腿坐著,意識觀想自己為一個白骨。這個法門也須要專心一致、心一境性哦!心專一了,不理會別的什麼思想和感覺,把它變成一個習慣性的境界,這才叫白骨觀,誰做到了?現譬如說呼吸法門,修安那般那,你要專一的聽自己的呼吸,要把心理和風大的呼吸配合,把二者統一。心就是呼吸,呼吸就是心,其他雜念妄想丟開,把這種境界變成一個習慣,誰做到了?

  譬如念佛,你用嘴巴或者在心裡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,念至整個心裡都是這個佛號,其他雜念不起。將這種專一念佛號的境界變成一種習慣,心一境性,誰又做到了?你們修行打坐還要問一問,你今天坐了幾次啊?我坐了兩次啊,三次啊。 我就笑你們,坐了一次,你就好像對得起祖宗十八代了,好像打坐都是為了別人。

  打坐的時候,你要靜下來,思想都寧靜了,心專一了,自然感覺到一個清淨狀態,並把這種境界變成一種習慣。所謂變成一種習慣,不是說只有打坐的時候才這樣,要做到不管是走路也好,睡覺也好,做事也好,時時刻刻都在這個境界中,那才是心一境性。

  我們再看密宗,他們是身口意三方面一起來,手裡叫你拿著杵啊,搖著鈴啊,嘴巴里叫你唸著咒語,心裡面還要觀想四臂觀音、曼達拉等等。我們前面研究的移喜磋嘉、密勒日巴、甘波巴等都是用這種方法,不管你用什麼方法,首先都必須要做到專一,心一境性,並把它變成一種習慣,行住坐臥都在那個境界上才可以。中國禪宗標榜的是直指人心明心見性,號稱沒有方法的方法。但到後來就慢慢演變為參話頭了。所謂參話頭就是提起一個懷疑的話頭在心中研究。譬如說:“生從那裡 來?”“死了有沒有?”“念佛的是誰?”“哪裡來?哪裡去?”等等,就叫做話頭。話頭也要參到心一境性,然後才能談得上開悟不開悟,這也是初禪的第一步。

  再譬如說我們一般人學靜坐,或者天主教、基督教、回教的禱告,也都是要心一境性。譬如有人不用任何方法,只是閉目養神,思想來去也不管,一切清清楚楚,這個叫空心靜坐。至於它的價值與好壞,它的般若智慧與功力,我們暫且不談,這也屬於一種定,也要心一境性。甚至像哲學家、科學家, 他們用思想研究一個問題,會專心到忘我的地步,心中除了他們的問題外,沒有任何別的雜念。道家有個詞,形容得很好,叫“精思入神”,精密的思想已經到了進 入神話中那個神的境界,這也是一種定了。所以管子說:“思之,思之,鬼神通之”,用很專一的思想來思維,到最後突然靈感發了,什麼都知道了,這也是一種境界哦,接近初禪了!所以講,有成就的人都有他定的修養的一面,這樣給你們講你們就可以了解了。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和哲學,都要達到心一境性這個狀態,並把它變成習慣,忘記了時間和空間,永遠在那個境界。但是世界上誰做到了?有些人想錢、名利、男女,到了發瘋的境界,那也是專一啊,但那不是道,那是病態,他是走岔了路,我們叫他神經病。中國武俠小說有個名詞,叫走火入魔,那也是專一啊。所以佛說四禪八定是共法,是佛道以及外道共同的一個法和原理,但並不是佛法。我們用現代化的邏輯的辦法,把顯教、密宗給你們分別講清楚了,也告訴了你們心一境性的道理。現在回過頭來,看一下前面講的那些祖師們,他們證道非達到心一境性的境界不可。你們大家也在學靜坐,你們大部分不過是坐在那裡閉眼休息一下,等於睡眠,不是靜坐修道,大家要反省一下自己了。

  我 們前面介紹的那些男女祖師們,乃至中國一般修禪的,都是真正下過功夫後達到心一境性的境界的。不經過這樣的修證功夫而想要證悟成佛,那是絕對不可能的!沒 有經過這樣的功夫,你一生所學都是枉然,沒有用。你可能會說,有些人智慧很高,像六祖啊,中國其他的禪宗大祖師啊,包括像有些密宗的大祖師們,他們似乎沒有經過這些經歷就悟道了,那是因為他們多生累世所積累的戒定慧根基深厚了,在道理上一下就悟道了。注意哦!他們那個空是般若的空,不是空無邊處定的那個空;他們的心一境性是大乘的心一境性,比一般的心一境性要高很多,這是我們對心一境性的研究分析。所以我經常講,一般人都不懂,把顯教、密宗跟普通的佛的教理都分開了,其實,顯教就是密宗,密宗就是顯教,你懂了學理就明白這一點了。

  中國有四個字“好學深思”,要深入研究。叫你證得空性,不是叫你不用大腦。修行證道如果不用頭腦,會越來越笨,來生變豬,豬也變不上,都變昆蟲了。這是很嚴重的事,不要搞錯了,往畜牲道去修了。正確 的修持方法再加上時間,當你達到心一境性的境界時,你的身心,包括氣脈,當然要起變化。要達到那種境界,也許要幾十年,也許一百年,也許三、五天,這就要看各人的根器,看你前生所種的種子了。像釋迦牟尼佛在世的時候,很多弟子聽他說法後,當下就得阿羅漢果。唯識有兩句話:“種子生現行,現行熏種子”,多生多世修行的種子,生出你現在的情形,你身心的變化也許很快,也許很慢,不是呆定的。身心的變化也許伴隨著痛苦,也許伴隨著快樂,身體有時候痛苦,有時候是舒服,總之會有各種反復的變化。前面講的西藏那些修行人身心變化的境界,很令人響往,但也令人望而卻步,“哎呀,我怎麼受得了那種苦行,我沒有那麼多功德啊!”

初禪——離生喜樂

  初禪是“心一境性、離生喜 樂”,心一境性我們剛講過了,那麼什麼叫“離生喜樂”呢? “離”就是對人世間的厭離心,對人世間有脫離之感,這是初步。然後,慢慢氣脈打開了,你可以得喜樂了。這個喜不是能發了財,或者討了一個好老婆,或者嫁了一個好男人那種喜,是法喜充滿,無比的快樂。到了這個程度,你有分離之感,身心可以分離了。如果身體衰老了,不想留在人世間了,也可以馬上走,如果再想來,找一個身體投胎就是了。佛把什麼都告訴你了,可是一般研究佛學的人,甚至研究唯識學的人,只知道在嘴巴上講講四禪八定,而不經過各種各樣的修持,所以永遠不能了解佛法的深意。佛法越來越衰沒了,也就是這個原因。我們普通人懂了一點佛法的道理,或者有一點體會,也會很高興快樂。但這只是一種心理上偶然的反應,也是很好的,對現有的生命也會有幫助。但要想修證做功夫,這個是不算數的。你看那些有成就的祖師們,都曾經離開塵世去專修,也許即生成就,也許兩生,也許很多生,不一定的。如果走大乘的路線,修菩薩道,一方面有家庭,有事業,一方面還要修持,那需要大智慧,大功德,大氣派。修菩薩道要一邊入世做事 情,一邊隨時有慈悲心,在大願,利世利他。這個比出世專修還要難,也許成就比小乘還要快還要大。

  要達到初禪境界就要修持,或者叫行持,在大乘叫行願。行願所培養的功德必然會引發身心的變化。在密宗他們是用修氣修脈修拙火的方法。如果自己的拙火發動不起來,也可以用修火觀的方法。至於說哪種方法更適合你,沒有一個呆定的說法。但有一點,不管你是用什麼方法,要想有成就都需要修持自身的功德,這個功德包括自己心理行為的轉化。功德到了的人,不修氣脈,拙火也會發動起來,四加行裡面的“煖、頂、忍、世第一法”的境界,也都會來。有些人初步有一點功夫,他的傲慢心就來了,而且脾氣瞋恨心就越來越大,越來越討厭別人,看不起別人,這樣就走向外道魔道了。所以說修定是共法,就是這個道理。孟子說:“人之患、好為人師”,不是說不可以為人師,傳道是應該的,但是要做到不受人家恭維,不被這些事影響了自己的靜修,所以這句話裡戒定慧包含了。如果你有功夫以後,更能反省自己,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切,不過是眾生本有的自性功能,因而發起更多的慈悲心、布施心,那就是佛法了。

  同樣的道理,修密宗的人尋找上師,要對上師很嚴格的考察,如果一個人吝嗇沒有慈悲心,就不是一個好的上師。換句話說,上師對弟子也要作嚴格的考察,看這個人有沒有資格作學生。四禪八定加上佛法小乘境界,以及大阿羅漢的滅盡定,都不是究竟,這不過都是法塵影事而已。

欲界的喜與樂

  現在我們討論的是真正修證做功夫的事,不是普通的學理,所以需要把顯教密宗融會貫通起來研究。如果拉開來講,這個課題涉及到人體生命科學的很多方面。但簡單的歸納起來講,“喜”是心理方面的境界和現象,“樂”是身體生理方面的反應。喜樂的境界有大有小,我們普通講的喜樂都是欲界的事。譬如飲食,看到好的菜,心裡很高興,就是喜,吃得很舒服就是樂。但吃飽了以後又生病,不舒服。如果拿男女作比喻就更清楚了,兩個人情啊愛啊抱在一起,有了性慾就性交做愛,就會高興、有快感,喜樂都包含在裡面了。男女性高潮的快感只有一剎那的時間,喜樂都過去以後,兩人身心都空空洞洞的,嚴重的甚至有虛脫的情況,因為這是普通的喜 樂。一切眾生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,那就是離苦得樂,包括修道成佛也是這個目標。譬如欲界天人也和我們一樣,仍有男女飲食的慾望,他們交合還是五欲(色聲香味觸)之樂。但是與我們人相比,天人的修養層次高一點,他們的福報大一點,喜樂也比我們高一點強一點。欲界天分六層,人道以上的有四天王天、三十三天(忉利天),以及再上面的焰摩天、兜率天、化樂天,和他化自在天。以性這個問題來講,四大天王和三十三天的喜樂比我們高了,但是和我們人一樣,還是從“笑視交抱觸”中得喜樂。眼睛要看漂亮的,耳朵要聽好聽的,像“我愛你”啊、“達令”啊之類的,還要聞氣味對不對,還要接吻呀等等,總之身心都要接觸在一起。天人境界比我們高,福報比我們大,因為他們的生理和心理結構與我們不同,至於說有沒有悟道,那完全是另一回事。在三十三天以上的慾界天,就不一定是笑視交抱觸 了。焰摩天的天人是“執手為樂”,手一握住就達到喜樂的最高境界了。再高一點的天人,連手、身體都不用接觸了,笑一笑就達到那個最高境界了。再高一點到化樂天和他化自在天,眼睛一看,甚至連看都不需要看了,意識一溝通就可以了。所以說天人境界比我們高,不像我們,要身心合一才能達到很短暫的一點點喜樂。我們人類的性交需要精氣神合一,比我們高一點的天人境界是精交,再高一點的是氣交和神交。所以說密宗的慾樂定的修法是欲界天天人的修法,不是佛法中最高最了不起的,但也可以變成最高最了不起的,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智慧了。

  這是為了要讓你們了解禪定之樂而對一般的喜樂作的一個補充,要詳細討論的話,涉及到生理學醫學的知識,我們就省略了。
     
  戴教授:到達初禪境界還有身見嗎?

  懷師:到初禪還是有身見。你們要注意,我們現在研究的禪定境界都在講功夫這一塊,而有否身見是思想境界的問題。譬如我們很生氣,要跟人家打架,那時你可能忘了自己,暫時忘了身見。五見都屬於慧的見解範圍,不是功夫的境界,這個邏輯上的差別你們要搞清楚。再譬如你初步得喜樂的時候,都還在身心兩個方面,偶然也可以忘記身見。如果你能通過慧的見解真正忘了身見,你的初禪的禪定就會更大一點了。

  李居士:色蘊、受蘊解脫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掉身見了?

  懷師:不一定,身見的根根在心意識的第七識上面。等於說你可能沒有性行為了,但那並不代表你淫根已經斷了,因為你心理可能還有性慾。

輕安的境界的喜樂

  不同天人境界的喜樂,其程度也不同。在佛學中我們只是用喜樂二字來說明那種不同的感受,其實這兩個字並不能準確的表達那個境界,所以你們不要執著於這兩個 字。 “輕安”也可以說是一種喜樂,得到輕安境界的人,已經過了拙火發動的境界,但用輕安來描述那種境界,也不是很準確。初禪的喜樂比天人喜樂還要高,其實清淨的定境本身就是一種喜樂,而欲界的喜樂有點執著於其中的意思。打坐的喜樂與性交所發出的喜樂不同,打坐時,氣脈打通的地方就會有喜樂的感覺。
     
  包卓立:輕安的境界有清涼的感覺,可是拙火發動不是暖的現象嗎?

  懷師:暖是輕安的前奏,清涼也是輕安的前奏。宗喀巴大師在《菩提道次第論》裡說,你用功打坐時,頭頂有清涼之感,這個算輕安了。不過由頭頂發起的輕安有時會退掉的,如果清涼從腳底或者海底發起,一直通到上面就不會退掉了。這種都還只能算是小輕安,大輕安就不得了了,身體的氣脈拙火都過了,整個身體是輕靈的。所以說輕安有大小程度的不同,真到了廣大的輕安的境界是可以得神通的,身體可以飛了。一個月前,一個南普陀的和尚來看我,他在東南亞學了安那般那呼吸法門,和四禪的修行秘訣。據他老師說,身體某部位有覺受是初禪,某部位是二禪,某部位是三禪,某部位是四禪。他說這是南傳佛法。

  我聽了笑一笑,不好講他對不對,其實也不能講對不對,真修安那般那呼吸法門,開始是鼻子呼吸,慢慢功夫深了以後就不用鼻子呼吸了,變成零呼吸了,到達那個程度,你身心的感受也不同了。等呼吸到達住的時候,就更不同了,再達到歇,就又不同了。所以說不能說他不對,但如果說這裡是初禪,那裡是二禪,那裡是三禪, 那裡就是四禪,那就不對了。這裡為大家總結一下初禪境界。要達到初禪喜樂的境界,需要經過很多修持和苦行,但是最重要的還是靠智慧,靠自己行為功德的修持,靠轉變貪瞋癡慢疑的心理結使。借用中國古代大禪師的一句話,“一片白雲橫谷口,幾多歸鳥夜迷巢”,理路不通,道理不通,就會像迷巢的飛鳥一樣,找不到自己的窩了。有時境界會突然出現,可是要保住那個境界卻非常難。

二禪三禪四禪

  二禪是“定生喜樂”。 注意哦,雖然不談心一境性了,實際上還是心一境性哦。心一境性的境界很多,你可以定在空無邊處定,或者識無邊處定等等。心一境性了,自然就可以達到離生喜 樂的境界,二禪當然還在心一境性的境界上,心本來就是清明的,所以進入二禪後就不提心一境性了,不過這個新的層次和境界又不同了。四禪八定的這個翻譯法歷 代都沒有動過,大家都沒有異議,只有玄奘法師把“禪”翻譯成“靜慮”,把四禪譯成初靜慮,第二靜慮,第三靜慮和第四靜慮。不過不管是靜慮也好,定也好,都是從儒家《大學》的“知止而後有定,定而後能靜,靜而後能安,安而後能慮”來的。這是學理方面,我們不再多講。定生喜樂,注意這幾個字,二禪這個“定”,有定的境界,比初禪大了,所生出來的喜樂也比初禪更進一步了。這個二禪的喜樂連佛菩薩,連那些祖師們也只能講到這裡,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來解釋翻譯了。我們 只能勉強地說,二禪的喜樂境界比初禪更清淨、更偉大。有同學曾經對我說:“我得了這個境界以後,好像過幾天就沒有了。”我說:“其實你都在那個境界裡啊! 只是你自己不了解而已。”這好像一個窮人忽然挖到寶,高興得三天三夜都睡不著覺。慢慢錢越來越多了,他就不會睡不著覺了,這時的煩惱是怕錢少了才睡不著覺。

  喜樂、輕安境界得到了,大家自己不知道。所以我經常用古人的一個比喻,一個人挖井,第一天、第二天……第一個禮拜,嚇, 成績好得很,挖出好多泥巴。等你挖出一丈、兩丈深的時候,你就慘了,挖了好幾天才一筐泥,其實這個成績同你剛開始是一樣的,而且更深、更細、更難,只是你自己沒有感覺而已。喜樂的境界跟這個是一樣的道理。所以二禪定生喜樂比初禪更定,喜樂的境界更擴大、更嚴重了。二禪已是色界天天人的境界,包括三個層次: 少光天、無量光天、極淨光天,都在光中。講到這裡,要提醒大家研究三界天人表。

  前面討論的修行人做功夫的報告,尤其是修密宗 的人的報告,都是與離生喜樂和定生喜樂的境界有關,禪定的喜樂境界和禪定本身的境界,包括四禪八定以及第九次第定,都是意識狀態所造成的。意識與五蘊配 合,或者說與色陰、受陰、行陰配合,就會發生這種境相,這個原則首先要把握住。二禪的境界是天人境界,是意識狀態和受陰配合所產生的。三禪是離喜妙樂,包 括少淨天、無量淨天、和遍淨天的境界。到三禪,已經超過了喜的境界,只有樂的境界。這種樂與欲界天的飲食男女之樂不同。四禪是“舍念清淨”,捨掉了煩惱、 假想、妄念,這個已經超過了那些喜樂的境界。換句話說,有喜有樂還是受陰的感受,還是念的作用。有一點特別值得注意,如果拿佛學唯心的道理來看,色受想行識都是一念,到了四禪“舍念清淨”的境界,這些喜樂感受的念都沒有了,完全是清淨的境界。注意,清淨並不是空哦!這種清淨境界已到了色界天的最高層。配合天人境界共有九層,分別是福生天、福愛天、廣果天、無想天、無煩天、無熱天、善見天、善現天、色究竟天(也稱有頂天) ,不同天的三摩地境界也不同,但都屬於捨念清淨。普通人以為心境清淨了,就是四禪的捨念清淨境界,這是完全錯誤的。須要說明的一點,捨念清淨不是空定,不是小乘的空定,更不是般若空的境界。另外,捨念清淨還是意識的境界,還沒有離開意識的作用。所以說三界都沒有跳出意識的範圍,你看,意識有這麼大。如果意識修持到能捨一切雜念妄想而得清淨,那也是很大的功德哦,但還不是佛法。所以說四禪八定是共法,是佛法與一切外道等的共法,道理也就在這裡。其實,做到捨念清淨已經很難了,一切神能、一切生命的特異功能,都還是從這些禪定出來的。普通人,乃至學佛的人,有幾個真修到了這個境界呢?四禪都離不開意識狀態,這 一點要首先認識。這是四禪,下面我們討論四定。

空無邊處定

  佛學的很多境界都有很微細的差別,比方佛 學講到,唯識的無心位(這裡的心是指意識心)分五種:睡眠、悶絕、無想定、無想天、和滅盡定。無想定是三摩地的境界,無想天是無想定所得的天人果位。再比 方密宗紅教講的“大幻化綱境界”,裡面提到五、六種中陰境界。人死後到投胎之前的這個階段是一個中陰,是生死的中陰;從醒到睡眠是另一個中陰;呼吸的出入 氣之間是一個中陰等等。所以中陰境界也有很多微細的差別。我們研究打坐、學佛、做功夫,就要學習認識自己定的境界。四禪八定裡的四定,就是四種三摩地的境界,屬於三界天裡的無色界,已經超越了色界。無色界,顧名思義,已經超越了物理(色界)、物質(欲界)世界,完全是精神世界的現象。四禪八定裡面的四定, 就是空無邊處定(也叫色無邊處定)、識無邊處定、無所有處定、和非想非非想處定。需要了解的一點是,從四禪到四種定,不一定是像樓梯一樣,非要一層一層上不可。你可以修空無邊處定進入初禪,再由初禪到四禪,或由初禪到三禪、到二禪或任何一個境界,都沒有一定的。不過,四種禪定的境界,在功夫修行的層次上不同,有非常微細的差別。那麼,空無邊處定的“空”是什麼呢?給大家作個比方,一個人學佛、打坐用功,有時候會說:“哎呀,我今天念經念咒,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了,好像進入了空的境界。”這只是偶然之間忘了色陰和受陰而已,還不是這裡講的空的境界。再比如,有人研究念頭之間顯現的那個階段,會說:“剛才好像沒有我了”,實際上,一瞬間那個沒有我的境界也是受陰,仍然是意識範圍之內。所謂空無邊處定,確是一種空,硬是做到有個空的境界,當然離不開意識的指導。 比方我們坐飛機,當飛到三萬公尺以上時,看到天空的那個感受。假想沒有坐飛機,而是你就在那個高空,這個空的境界,比較我們坐在這個房間裡空的境界,是完全不同的!這是一個物理的空的境界。空的力量很大,這個原理用於武器研究,就能造出毀滅性很大的原子彈。但是空也有生長萬物的功能,正如佛早就說過的,“空”包含了地水火風空覺識等七種東西。過去佛學講到這裡,大家都不從物理科學的角度研究,只是一帶而過了。

  如果你真想修這個空無邊處定,打坐時,兩腿一盤,什麼都不管,將自己身體丟掉,進入地球外面太空的那個空的境界就可以了。這時你的意識當然還是清楚的。所以佛經翻譯時, 也會把空無邊處定譯成色無邊處定。這個境界裡有光明,可是灰濛濛的,也可以有各種顔色,不一定是亮光,但有個光明的境界。等於我們在高空中看到的那個虛空,虛空也是個東西,但不能叫它物理的或物質的。這就是空無邊處定的道理。

識無邊處定

  識無邊處定,這個名詞在佛經上只是提了一下,不管是顯教還是密宗,均沒有作詳細的解釋,好像忽略了,但是它很重要。識無邊處定是意識境界,連帶包括第七識及阿賴耶識的作用。這個識不是我們平常所指的:思想能感覺,耳朵能聽,嘴巴能說,眼睛能看等等意識相互配合的作用。識無邊處定的這個“識”,是精神境界的範圍,不是 “空”的了。換句話說,空無邊處定是個“空”的境界,有個空,是虛空的境界;而識無邊處定是個“有”的境界。我們不用去觀,不用去觀想一個什麼佛像、空之 類,而只是把我們的精神意識合於物質的作用,把它放到無量無邊的偉大境界裡頭,這個就是識無邊處定。換句話說,我們的身心都沒起作用,可是有個知性,知道 一切,在虛空中有個虛空的知覺,都知道。這個是識無邊處定。宋朝理學家程明道(顥)有兩句詩講:“道通天地有形外,思入風雲變態中。”這位理學家也是講究靜坐的,也有其偉大的境界。這個境界接近識無邊處定,也可以說就是識無邊處定的境界,有思,但不是不是想。這是“有”的這一面,不落在空無邊處定的“空” 的那一面。這個境界沒有喜樂,什麼氣脈也都不在話下了。

無所有處定

  無所有處定,中國古代的大善知識們,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這個翻譯。從表面意思來看,“無所有”不就是空嗎?不是已經有一個空無邊處定了嗎?無所有,什麼都沒有了,對不對?這個無所有同 “無想定”又有什麼差別呢?無所有不是什麼思想都沒有嗎?由此我們想起明末清初的大哲學家顧亭林的一個比喻。顧亭林也曾研究過佛學,他的理解是佛學沒什麼 好研究的,它就是兩個桶,一個桶空的,一個桶有水,佛學就是把那桶水倒過來倒過去,倒來倒去還是那麼一桶水。乍一聽好像滿有道理,智慧高的人聽完只是一 笑,你說倒來倒去還是一桶水,但到底還是兩個桶啊,一個是空一個是有,可見你不懂,還是個笨桶。

  要修無想定,硬是需要用意識修練,把它變成無想、沒有思想,等於是把思想包住了、壓住了。修到無想還是外道,不過修到無想也不容易,無想定是色界天高層的天人境界呢。無所有處定比無想定還要高一點,是無色界的境界。無所有處定等於《莊子》第一篇<逍遙遊>裡描寫的一個境界,其中講到,北冥有條魚化為鳥,從北極飛到南極。 《莊子》這裡是比喻氣脈,講的是物理的變化,大家以為他只是比喻而已,其實,他是比喻又不是比喻。 <逍遙遊>的最後兩句是:“無何有之鄉,廣漠之野”什麼都沒有了。用佛法的四禪八定來講,這個講法就是無想的,無所有處定了。《莊子》這句話很妙,很有學問。“無何有之鄉,廣漠之野”,無邊的虛空,無邊際的空,這個地方什麼都沒有,初看起來和空無邊處定差不多,其實很不同。無所有處定是意識自然達到的境界。用言語只能表達到這裡了,需要大智慧才能了解。無想定是把思想排斥掉而達到無想,人的身心如木石,但有知性,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無想。在這個無想定的境界, 這個知也是無想。得到無所有處定的境界也是很偉大、很了不起的。這都是三界天人的境界,當然已經超過物理現象的色界了。

  這裡我們順便補充一個文學典故。一個人修到“無何有之鄉”的境界,連大沙漠都沒有了,當然還有自己,那個情景一定如唐朝大詩人陳子昂的一首詩所寫的:前不見古 人,後不見來者,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。中文字沒有那麼多的詞彙,所以只能用無想定、無所有處定等等,來描述這些不同的境界。釋迦牟尼佛十九歲出家,第一個學的就是無想定,以他的聰明和能力,修了三年才修到。然後他說這個不是道,就拋棄了。你說你不學這個,你學得到嗎?要達到這個境界不容易啊,這個境界的果報是無想天,那是無色界的高層呢!

非想非非想處定

  再來就是“非想非非想處定”。非想,不是一般的思想,沒有了思想,不知道了。非非想,並不是不知道。

  這個定境是什麼?與識無邊處定有什麼差別呢?非想就是說不用很強烈的分別意識思想,但是它有知,有知性、知覺。非非想,這個沒有空,也不談有,是這麼一個境界。嚴格講,這個同獨影境差不多。比如當我們睡下,將睡非睡的時候,或者走路時,一件事情忘記了,腦子裡忽然顯現出另外一個思想,不是用心來的,這個就是獨影顯現出來的意識境界,跟非想非非想有類同之處。再好比說,你很疲勞了,回家就靠在沙發上,說你沒有睡,其實你睡著了;說你睡著了,你又知道,叫你時你 還會回答:“我沒有睡呀!”這也類似非想非非想這個境界。再舉例說,假設你觀想一個菩薩或一個佛,修到身心皆忘,但又不是很清明的時候,沒有用心,又好像知道這麼一個境界。所以觀想時也會產生非想非非想的境界。我們有時候修行作觀想,作曼陀羅,認為到達了觀想成就,其實是落入這個境界裡,自己還搞不清楚。 實際上觀想與識無邊處定是相通的。釋迦牟尼佛十九歲出家,先修了三年的無想定,修成後,講了四個字:“知非即舍”,知道這個不是道,只是一種功夫,用心理作成的功夫,它修得成就壞得了。因此他走了,找到更高明的老師,修這個非想非非想處定,又花了三年。修成後又是四個字:“知非即舍”,這個也不是道,還是 心理造成的一種狀況,沒有離開意識思想。因此他又離開,去修其它的外道。接著他修了六年苦行,二、三十歲的人餓得像七、八十歲的老頭子,但苦行仍不是道。 直到最後,拋掉所有這一切,證得菩提,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,我們這裡暫時不講了。

  現在我們研究這個四禪八定的境界,初禪、二禪、甚至三禪,都還未離開生理的色陰和受範圍,離不開氣脈的感覺狀態。到了四禪定的境界,已經不談氣脈了,氣脈已經通了。但是,達到這個境界是否就是成佛得道了?還不是。所以佛在《楞嚴經》上告訴阿難:“現前縱得九次第定,猶是法塵分別影事。”意思是說,現在,你就是修到九次第定,也還不過是意識的境界。“法塵”,與第六意識相對的叫法,包括一切思維、知覺、和感覺;塵,外面的灰塵,還不是本身。 “分別影事”,心意識的分別所產生的,由思想功能變化而來的,還只是道的影子,不是道的體。釋迦牟尼佛當時對阿難講:你不追尋生命功能的本體,只在這些功夫境界上轉,距離道還呢!但是從另一個方面講,一切賢聖、阿羅漢,一切菩薩,他們的功夫都到達一定的境界了。當然有些禪宗祖師們,不走功夫的路線,直取無上菩提也是有的,這裡不談這個路線。但到底他們只是了解了最好的,最清淨、美麗的,真善美的一面。相反的,不是真善美的那一面你還沒有去見,沒有走完全程。要走過全程,必須要漸修四禪八定,任何一程都要走到,直到菩提,這才是了不起的事。

阿羅漢的滅盡定

  我們把四禪八定給大家作了一個簡單的介紹,下面為大家講解一下小乘阿羅漢境界的滅盡定。

  羅漢進入涅槃時,會跳到虛空現十八變給你看,完了以後,自己用三昧真火,在空中引起定中的火大,把自己化掉,不用汽油或瓦斯。羅漢成就最後走的時候有四句 話:我生已盡,梵行已立;所作已辦,不受後有。我所有的生命,到這一生已達到盡頭,該做的事已經做了,人世間欠的帳該還的已經還了,不再回來了,證得滅盡定,一切智慧都不用了。滅盡定是證得涅槃境界的一種現象,而涅槃是道體。以大乘菩薩、佛的境界來講,羅漢境界是“有餘涅槃”,並非佛菩薩境界的無餘涅槃。 所以,羅漢進入滅盡定涅槃境界,八萬四千劫後非出定不可,出來以後重新修行,回心向大,走大乘路線,最後成佛,得無餘涅槃。得了滅盡定還沒有跳出三界外, 以禪宗來講,得了滅盡定是“擔板漢”,走到了“空”的一邊,還不能起妙有。換句話說,這個境界只能讓你避開八萬四千劫,最後出定,重新走大乘路線才究竟。 得到滅盡定的人,氣脈當然已經通了,所以他可以調兵遣將一樣,隨意調動自己的四大,要想調動火大當然可以做到。羅漢分兩種,一種兼修神通,一種不兼修神通,所以羅漢不一定有神通。由此再迴轉來看那些密宗祖師們,大部分都是走四禪八定小乘的路線,最後,充其量不住滅盡定的涅槃,往生他方佛菩薩的國度去了。 對於這個苦難的娑婆世界,都有點逃避的味道,因此都被禪宗祖師們列入半吊子的範圍裡了。

四禪八定與四加行

  四禪八定是共法,既然是共法,你要學佛求證形而上道這個本體,自然也離不開這個共法,你不要認為是共法就看不起。不管是顯教還是密宗,都是從我們的根本老師 釋迦牟尼佛那兒來的。釋迦牟尼佛本身的修證,就是從共法開始的,這是第一點要了解的。釋迦牟尼佛以後的那些密宗大祖師們,不管是紅教、白教、黃教、還是花教,都曾經過嚴格的禪定修持。他們記錄下來的那些境界,都屬於禪定的範圍,都離不開氣脈的變化。修氣脈修拙火充其量都是在初禪、二禪,最高不過三禪的境界,但這樣說並不代表做到這點很容易。這是第二點總結。前面講到很多人的入定經驗,像有名的憨山大師山上入家和在弟子家入定,慧持法師入定好幾百年,以及現代的廣欽老和尚入定的經驗。他們入定後身心皆忘,甚至不知道入定有多少天,都是靠引磬才出定的。什麼都不知道的定境也有很多差別,一種是無想定,一種是無所有處定,一種是昏沉,不包括空無邊處定。空無邊處定還有空的境界。其實昏沉不是定,把它算作定境的一種是我講話的方便。那麼這些案例都是什麼定呢?是無想定還是無所有處定?還是昏沉定?現在一般人學佛打坐第一個困擾是思想停不了,好像每個人都想入定,其實你問他入定是什麼意思,他也不清楚。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叫作定呢?難道佛法的目標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嗎?如果這就是佛法,那我還何必學呢?吃安眠藥就可以了,再不然學成木頭石頭一樣,那不是比我們講的那些定的境界還厲害嗎?山門外的那對獅子在那裡一千多年了,那是成佛得道了嗎?所以“定”是一個大問題。

  我提出這些問題是叫你們參究,要大家懂得教理。光知道呆板的打坐而不通教理,就是外道,就是魔道。所謂外道就是“心外求法”,到本心以外去找佛法。所謂魔道就是被迷糊住了,被魔悶住了,自己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。再其次,像憨山大師、廣欽和尚那樣證到什麼都不知道,一入定就是好多天也很難啊!他們的氣脈總應該有點通了,否則,一 個身體有障礙不舒服的人,別說入定好幾天,就是讓他連睡三、四十個種頭他也做不到。打坐不一定是“定”,打坐是練習進入一種定的姿勢。“定”的境界在佛法中也叫三摩地,舊譯中簡稱三昧。三摩地有很多種,所以佛講有“百千三昧”。眾生有八萬四千煩惱,可以進入對應某一種煩惱的三摩地。因為 煩惱不是有意修持來的,所以煩惱不叫三摩地,只有修持的成果才叫三摩地。比如作水觀的人,把身心都融化為水的現象現前,那是水觀的三摩地;作火觀的人整個身心進入很深的定境,別人只能看見一團火光,火光裡面還有身體的形象,這是火觀的三摩地。

  佛法真正的修定修止觀之路,與四禪八定有什麼關係呢?每一個禪定過程都有四加行的暖頂忍世第一法,因此彌勒菩薩特別講了一部《現觀莊嚴論》,講解四加行的重要。四禪八定裡面的四個定境,用現代的話來說,屬於精神狀態,跟生理有關聯但又不同。實際上四禪八定都沒有離開第六意識的範圍。籠統來講,可以說修氣脈、得初禪、二禪、三禪比較偏重於生理的色陰、受陰區域。四定修好了,你的氣脈一定也有一點通了,否則你無法得定。四加行是這些定的前奏,沒有四加行的基礎你無法得定。其實,暖頂忍世第一 法,也在那個定境裡面,就好像我們今天晚上喝的湯裡面放了醬油、鹽、白糖、辣椒,你覺得很好喝,你也不會去管裡面是醬油還是鹽,或者別的什麼東西,其實那個湯包括了所有這些成分。

  四禪與四定沒有什麼固定的搭配,四定其實也是一個方法,可用在四禪的任何一禪裡面。

  憨山大師在五台山入定,出定後好像忘記了一切,虛雲老和尚在終南山入定幾十天,也有類似的情況。根據我個人的經驗,有時候出定後連人都不認識了,你們沒有真 實修持經驗,不懂。但是嚴格來講,這種定不是正定,屬於唯識講的昏沉的無心,等於一種睡眠和悶絕。憨山大師是明朝的大師,我不好公開講,你們文字上最好不要記載,記載了很多人要罵我的。我倒不怕罵,祖師自己也知道那不是清明的定境界。所以,你們不管是學密也好,學顯教也好,都要把般若中觀唯識三樣搞清楚。 但是很可惜,一般人都把唯識當成哲學研究了,其實唯識是一個非常嚴重的講修證用的書。紅教六種中有,我們有的同學修過紅教,紅教裡面講六種“中有”(生死中有、夢境中有、妊娠中有、禪定中有、法性究竟期、轉生中有)。比如說,我們人從死後到重新投胎是一段中有,這段的中有身也叫中陰身,死後靈魂重新投胎,變成胎兒出來。我們活著的這一段也是中有,從白天醒著到夜裡睡著了,這個中間又是一個中有。所以我常常問一般參禪用功的人,你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嗎?注意啊,當你靠有枕頭上要睡著的那一剎那是什麼樣,你知道嗎?一般人聽了我的話就去注意了,結果又睡不著了。不注意呢,就又昏沉了,一般人就是這樣。

  我們的念頭在夢與醒之間也是一段中有。一個念頭過去了,後一個念頭還沒有生起,有時候好像楞住一樣,這一段也是中有。我們呼吸一 進一出之間也是中有,彌勒菩薩在《瑜伽師地論》裡告訴我們,有個“中間息”,指的就是這個。修安那般那修止息,我所以常常罵你們修數息觀都在亂修,不是叫 你光數呼吸啊!又不是學會計!中有認識清楚之後,你就可以把握昏沉與散亂中間是什麼了。如果拿本體來講,散亂不是定,昏沉也不是定,散亂與昏沉都是本體來 的,就好像黑暗與光明都是一個東西所變的。不過我們現在是講功夫,不管你本體不本體,黑暗就是黑暗,光明就是光明。那麼在黑暗與光明中間是不是也有一段中有呢?那個好像亮又好像不亮的東西是什麼?認識清楚這個,你就懂得用功了,上起路來就快了。

鐵牛定禪師公案

  現在我用禪宗的方法,叫你們參一個公案,注意,不是參話頭。我特別把《大事因緣》這本書印了,希望你們大家注意。書中有這麼一個公案,有一位叫鐵牛持定的禪 師,很用功,已經參禪很久了。有一天,大家在禪堂打坐,都很嚴肅,他老兄卻躺下來睡覺了。這可不得了,按禪堂的規矩,這樣做是犯規矩的,要打棒子,不是打屁股,是打背。嚴重的時候,一個香板打下來膀子就脫掉了。不過師父都有本事,馬上就可以給你重新把膀子接起來。如果沒有這個本事的話,千萬不要隨便拿香板打人啊!他師父曉得他已經領悟了,把他叫起來問他:“怎麼可以犯規矩呢?你說,你的心在那裡?”鐵牛持定就作了一個偈子:

  鐵牛無力懶耕田,帶索荷犁和雪眠,大地白銀都蓋覆,德山無處下金鞭。

  他說,我好像一條牛在耕地那麼辛苦,帶著身上的繩索和犁地的鐵犁,倒在雪地裡就睡了,整個世間都被一片白色覆蓋,德山師父向那裡打我呢?嘿!大悟了,不處罰了,你們參參這個公案。

凡夫定與頑空定

  剛才有同學問到,如果有人入定十幾天,醒來以後所有的事都記得,這算不算一種定?答案是,不一定。不過要了解這一點,需要看五蘊解脫的道理,這個我們馬上就 要講到,現在只作一個初步的說明。佛在顯教的經典裡講到:“制心一處,無事不辦”。制心一處就是一種定的初步,凡夫也可以做得到。佛有一次作過一個試驗,叫國王找一位被判死刑的犯人來,令犯人頭上擺一盆洗臉水,手裡拿兩盞燈,如果犯人能三天三夜不動,油燈不熄,就恕犯人無罪。如果犯人頭動了,洗臉盆倒下來,油燈就會熄,犯人就失去了這次免罪的機會,就要被處死。這個犯人很感謝,結果三天三夜沒有動。所以制心一處,無事不辦也是一種定境,是凡夫的定境,也 是一種功夫,不過不是般若,不是修道的禪定。所以,我常常說,任何功夫,不管是練武功也好、氣功也好,制心一處,無事不辦,假以時日,自會成功。

  現在給你們講一個我個人的經驗。我二十多歲的時候,有一個階段,自己試驗頑空定的境界,這個境界不是無想定,不是空無邊處定,就是拿一個空的觀念,把其他都丟掉。結果,三個月以後,拿起筆來一個字也不會寫,所有寫過的書,看過的東西,也都忘記了。嘿!這個境界太可怕了。慢慢的,通過思想回憶,五天以後都恢復了。這個也說明記憶這個東西是非斷非常,你若想把它斷了,則什麼都沒有了,你要把它提起來,則什麼都有了。這些都是實際求證的經驗。總而言之,不要以為進入定境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了,常入這種定,死後來生的果報是畜牲道,變豬,這點要特別搞清楚。換句話說,你為什麼智商主低呢?從科學的角度來說,這與腦有關,左腦的某一部分,如果長期不用,會達到白癡的境界,活著是白癡,死後變畜牲,這樣的修行不如不修。

  另外,宗喀巴大師在《菩提道次第論》裡也再三提到這一點,大家要特別注意。但是你們不要聽了就不敢打坐,不敢入頑空定了。哎呀,我拜託你,你能入頑空定我還向你頂禮呢,你們是連頑空也頑空不了啊,尤其像那些腦筋時時刻刻活動的人,能做一天白癡也不錯。

2008年10月21日 星期二

念佛如何得到一心不亂 (南懷瑾老師講述於于台北十方念佛會)

一心皈命淨土法門

  前些日子,有位長期住在美國修行的法師寫信給我,堤到一些佛法方面的問題。這位法師非常客氣,首先表示慚愧,懇切地求佛懺悔。因為當年他離開台灣的時候,在修持上仍有許多疑難沒有解決,極待澄清,內心中不無罣礙之感。他為了學佛修行,已經在林林總總、各式各樣的法門中,摸索了大半輩子。本來學教理,研究經典;後來改修淨土,然後再習禪定;接者又學密法,大概黃教、紅教、花教都去湊湊熱鬧,經過一下。如此天南地北轉了一大圈,現在又回到老路,專修淨土法門。

  在信上,他以為我大概很反對他這樣的做法。我說我很高興你遍學一切法,因為你把天底下所有的法門都摸過以後,再也不會胡思亂想,因好奇心的驅使而定不下心來。反正什麼都學過啦,人生的各種滋味--酸甜苦辣大致都經歷過了,五花八門、千奇百怪的玩意也也差不多都玩過試過了。--那麼,我說你現在正好放下一切,死心蹋地,一心歸向淨土。

  這位法師接到我的回信,馬上再來信說,他把我的信打開一看,哭了。他說想不到老師從來沒有拋棄過我。其實,我從來也沒有關照過誰,拋棄過誰,待人接物一切都是隨順自然,依本分而行。於是我建議他,你還是回台灣來,我找個地方給你專心修持。而他認為自己自從大學畢業出家以來,身體一直很虛弱,雖然多年來嘗試一心一意用功修持,如今畢竟感覺到自己業障深重,必須先切實懺悔,希望業障減輕一點後才回來看我。又說他念佛總想得個一心不亂的三昧,卻無法做到,這一點很慎重的要我為他開示。

 像這一類信件,從海內外各地寄來的很多。我也常常為這麼一大堆來信感到頭痛。有時覺得這些信擱得太久了,實在應該答覆一下,三更半夜獨自坐在書桌前,一處理就是兩三個鐘頭。寫文章很麻煩,雖然我下筆不慢,但畢竟多了,應付不來。所以常常引用清朝詩人吳梅村的兩句名詩自嘲:「不好詣人貪客過,慣遲作答愛書來。」不喜歡去看別人,拜訪人家,倒貪著別人過門來訪;習慣拖延時間慢慢回信,卻希望朋友多多寫信來。這是古人的情況,郵政通訊並不發達,現在這個社會不行了,往往看到信函就頭大了,信上一定有什麼疑難的問題吧,因此這位在美國法師的來信,也擺了好幾天沒有回覆。

 前天,從智法師跟我說,十方念佛會的會員說到老師好久沒有跟大家結緣了,他們很希望老師能抽空給大家說幾句話,我想,這位在國外的法師要我為他說明念佛怎樣才能得到一心不亂?倒是一個現成的題目,我說就拿這個講講如何?從智法師聽了,笑得嘴巴都裂開了,連說好好,我們都喜歡聽。於是我要他在我講演的時候,錄下音來,寄給美國這位法師,免得我又花時間寫信。現在的談話等於我和這位出家朋友在對話,提供他一點念佛修證的方法和意見。

幾人念佛得到了一心不亂

 我們念佛修行,要念到一心不亂,這是很起碼的要求。但是古往今來,究竟有多少人念佛真能念到一心不亂、得到三昧正受呢?恐怕很少,對不對?我想大家也有同感。如果真能念到一心不亂的話,往生西方絕對沒有問題,甚至不生西方,就在今生今世進一步證得一個果位,那也是很容易的事。

  同時,我們也應了解,一心不亂不光是念佛法門的初步目標,其他任何修行方法,基本上都要做到一心不亂。即使修學一切外道功夫,也同樣以此為追求的對象。所謂外道並非罵人的話,不是排斥佛教以外其他的宗教。依佛經言,凡是不識本心,心外求法,皆是外道。因為天下任何事情都是這個心所造作,你學密宗也好,念佛也好,參禪也好,全由這個心在施為。像一般道家的守竅練氣等等功夫,基本上要想得到成就,也非得做到一心不亂不可;甚至於普通世間的各類學問技藝,同樣講求聚精會神,心無雜念,否則很難有大成就。一心不亂的功夫就有這麼重要。

   進一步說,假使真證得一心不亂的境界,繼續精進不已,那麼,到達最高的成就,使成了佛。成了佛自然一心不亂,但是這個一心不亂,同念佛法門初步意識上修得的一心不亂,是大有差別的。因此,我們可以說,一心不亂包括由最初念佛的一心不亂,直至最後成就佛果的一心不亂,而此二者之間的界限和差別,在那裹呢?

  我們要了解,由於古代中文辭彙不足,因此佛經上這個「心」字,有時是代表我們凡夫散亂的感情思想,所有的胡思亂想都叫它做心,也稱為妄心或者妄想,這個虛妄不實的東西,非常困擾人,讓一切眾生永遠生活在煩惱痛苦之中,不得解脫;有時這個「心」別有所指,代表圓滿無缺的「真如」道體,即是法界全在心,或者一心包含一切法界。「法界」為佛學專用名詞,普通學術上稱為「宇宙」。宇宙代表上下無窮盡的時間,以及四面八方無量無邊的空間。這觀念已經令人感覺很大了,但是佛學在翻譯上並不採用,改以「法界」稱之法界的含義更為廣闊,涵蓋了宇宙這觀念。因此,最終真正究竟的一心不亂,不是在意識妄想心的層面上,而是法界一心,一心法界;也等於所謂的「真如法界」。禪宗祖師們常言:「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。」又說:「心外無佛。」意思都是一樣。華嚴經云:「心、佛、眾生,三無差別。」這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的境界,正是最後徹徹底底的一心不亂。

   一心不亂就有這兩種層次上的分別。剛開始修行時,不管是學禪學淨、修密作觀,所追求的功夫,都是屬於初步的一心不亂。這個初步的一心不亂,依我們現在的平常用語來講,便是做任何事情,在任何狀況之下,都要精神完全統一,注意力絕對集中。如此,修行才能建立起強固的基礎。

要與藥師經合併參究

  這番道理我們了解了,現在再回轉來談淨土宗的念佛法門。念佛法門,幾千年來在中國各階層的民間社會,流傳非常普遍,所謂三根普被,指上等、中等、下等三種不同根器的人,皆適合修習。這是以聰明才智的高下所作的一種權宜分類。我們中國佛教的淨土行者,不論三根之別,皆著重持名念佛的修習方式。持名念佛所依據的經典,我們大家都曉得是淨土三經中的小本阿彌陀經,行者要唸南 (ㄋ丫)無 (ㄇㄛ) 阿(丫) 彌 (ㄇ一)陀 (ㄊㄨˊㄛ) 佛 (ㄈㄨˊㄛ),阿彌陀佛的阿 (丫),最好別唸成ㄨㄛ音。丫走開口音,和ㄨㄛ的發音差別很大,唸時阿--彌--陀--佛,各字音節若稍微拉長一點更佳。這一個要點,我曾經再講過,希望大家不要忽略。

  我們所念阿彌陀佛的名號,是梵文的直接翻音。這四字主要的含義是「無量光壽」,光明無量,壽命無疆,永遠不生不死。所以,念阿彌陀佛,不只是與死人之事有關,也影響到生的一面。其實,阿彌陀佛也稱長壽佛,與東方表法的長壽佛「藥師琉璃光如來」,彼此合一,一東一西,互通聲氣。東方西方本無差別,地球是圓的,法界是圓融無礙的,根本沒有東西南北之分,有分別是凡夫眾生的心量所建立的相對觀念。在法界一心佛的境界裏,圓融無礙,超越一切時空的限制。因此,我常建議諸位,將阿彌陀經和藥師經二者合併參究一下,會有更深一層的體會。念阿彌陀佛也可以使人再創生命的生機,使你去惡為善,消災延壽,克服苦難。萬一時候到了,一口氣不來,還可一念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國土。

  那麼,念佛法門的念,到底是怎麼個念法呢?這嚴重了,必須認識清楚。我們現在一提到念佛,大部份人一定馬上想到阿彌陀佛,同時便張開嘴巴唸出聲來,好像沒有唸出聲,不算念佛,這是一種錯誤的觀念。

  我們念南無阿彌陀佛,有時發出聲來,因此在中文「念」字旁邊,加上一個口成「唸」,表明是靠口的作用發音,用嘴巴來唸佛。但是我們應該曉得,具正念佛的這個念,其實只要在心裏想,便是「念」了。想念想念,「想」和「念」二字是同義語,二者合成一個辭。譬如我們中國人講話,遇到一個久不見面的朋友,往往說,哎呀,我好想念你喔。這個想念,同初步念佛的「念」,是同一回事。現在社會許多家庭,不管有錢沒錢,兒女長大出國留學的很多,剩下兩個老人家,坐在電視機前,孤零零打發日子,很可憐。這種對兒女的深深思念,在我們學佛的人來講,我想恐怕比念阿彌陀佛的念,還來得刻骨銘心,還來得真切。念佛要如思念自己心愛的親生兒女一樣,朝思暮想,時時刻刻掛在心頭,如此才容易上路。否則,光是嘴巴表示唸佛,心不在焉,那是口說無憑的。

念佛是全心全意的想念

  再進一步說,凡是我們的思想念頭,以及開口講話、動作行為等等,在佛學上皆屬生滅法。有生就有滅,生生滅滅。當我們念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的念頭一下已經過去了,消逝得無影無蹤。或者嘴巴一字一字將南無阿彌陀佛唸出聲來,一個聲音一個念頭,南--無--阿--彌|陀--佛,由南字開始,字字隨起隨滅,念頭和聲音此起彼落,乍生乍滅,了不可得。這等於靜坐數息觀、練氣功一樣,一呼一吸,一來一往,全是生滅法的現象,有人竟以為這就是道,認錯門路,在那裏玩弄自己,糟糕透了。

  佛說: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。」「行」不只指外在的動作行為,內在的思想念頭也是行。思想是沒有表達出來的行為,行為是表達了的思想,思想就是行為。「諸行無常」,一切行為語言動作,一切內在思想情緒起伏,所有宇宙間有情無情的存在現象,皆是變動不居,難以長久的。因此,「是生滅法」,有生便有死,有來便有去,同樣有死也會有生,有去也會有來。所以佛又說: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。」「寂滅為樂」便是極樂世界的境界。不生不滅,念佛念到念頭不生起;念頭不生起,當然也就沒有所謂的消滅,徹底的清淨,什麼牽掛都沒有,清明自在,坦然無住。這種境界最樂,故名極樂世界。

   我們念佛一定要認清這個念,走全心全意的想念,不只是口宣佛號便成。幾十年來,我看過許多人念佛,有一次在一個地方主持一項活動,有位念佛的老太太念佛已達四十年之久,這種毅力真了不起。她在我前面走過,一直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的唸個不停,恰好旁邊有個年輕的女同學,不大注意禮節,坐在那裏兩腳分開,不成規矩,很難看。這位老太太每次轉到她跟前時,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的唸聲便變了調,意思是提醒這位小姐將腳擺正一點,但是又表示自己沒有中斷唸佛,而且也不是在罵人。你看看,這種念佛方式能得一心不亂嗎?看到別人咳嗽,心裏討厭,口中就唸阿彌陀佛;看到別人不合己意,也不喜歡地唸聲阿彌陀佛;這算念個什麼佛呢?你乾脆罵人好了。

所以我常說,我們中國人的念佛很有意思。有時候在街上看到一個人不小心跌倒了,旁人哎呀、阿彌陀佛的那一聲,意思是說摔得好,摔得漂亮,你說這不是用阿彌陀佛在咒人嗎?這樣子的念佛有沒有用?有用。但不是我們念佛為求一心不亂,為求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者,所應效法的。

舉一則念佛的笑話

  有個笑話說到一位老太大在家裏念佛,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,整天唸個不停。她的兒子年輕,並不大信佛,雖不反對媽媽念佛,卻又因房子不大,自己又要讀書做功課,常常被吵得無法專心用功。後來,這個兒子實在按捺不住,便想了個辨法。當他媽媽唸佛唸得一心不亂的樣子時,就在旁邊連叫「媽、媽、媽、媽、媽...」,老太太聽了,便停下來問,幹什麼?兒子這時故意悶聲不響,繼續做功課。老太太看兒子沒有動靜,又自己唸起佛來。然後,這個兒子又等她唸得很專一時,重新又「媽、媽、媽...」連聲的喊起來。老母親一聽,趕快回過頭來說:幹嘛、幹嘛!這下兒子又默不作聲了。如此,老太太很不高興,又開始唸佛,兒子隔了一會兒又叫「媽、媽、媽」。最後,老太太實在火大了,發了大脾氣,你好討厭,有什麼事要講就講,我正在好好唸佛,你吵個什麼呀!兒子這時才說:「媽媽,我還是您親生的兒子,只不過這麼叫了您幾聲,您就發睥氣,受不了。如果這樣,那您每天從早到晚阿彌陀佛唸個不停,那個阿彌陀佛不要給您氣死了嗎?」這個故事看似反對念佛,其實卻可做為我們念佛的好教材,了解怎樣才是真正的念佛。

  我的朋友很多,老一輩的,五六十、八九十的都有,年紀一個比一個大,血壓一個比一個高。你幾歲了?七十好幾了?最近好不好?心臟怎樣?血壓怎樣?個個離不開這些可憐的話題。人家問我這類事,我說我從來不去量血壓,從來不去檢查,這一部肉做的機器,給你使用了幾十年,已經很夠本了,難道還不滿意嗎?為什麼又插管子、又抽血、又挖內臟組織,然後拿去實驗室化驗,驗了結果宣佈沒有問題,這才鬆了口氣,笑一笑。但是,到了明天、後天,說不定有了,這又怎麼辦?真是有了癌,你聽到,還沒病死,都要先嚇死了。

臨終時為何不能念佛

  這些是開玩笑的話,生病當然應該看醫生,可是一個學佛的人,對於生死也不必看得那麼嚴重,灑脫一點多好。像我的生活方式,也許血壓天天高,自己知道,事情太忙了,一整天少有休息,如此下來血壓怎麼不高?血壓高過了頭,事情遠沒做完,說不定筆還拿在手上,卡達一聲掉了下來,就那麼走了。然後,同學們忙著寫訃文,什麼為法忘軀啦,一大堆讚美之辭躍然紙上,說老師是在寫佛書時,拿著筆坐化了的。別人一看,以為這道行很高,卻不曉得是血壓高。

  所以,幾十年的老朋友在一起見面,那真可憐,「訪舊半為鬼,相悲各問年」,問老朋友他到那裏去了,到陰國報到去了,哎呀,很難過。這哎呀一聲,不只是為別人嘆息,也可能為自己擔憂。最近有個老朋友,嚇唬另一個出國剛回來的老朋友說,南老師叫你來打打坐多運動運動,不然身體不行。這位老朋友聽了,趕快規規矩矩地來打太極拳。來了幾次以後,便問別人說,奇怪,我到南老師那裏,怎麼始終都沒看到某人。別人告訴他,某人不是有發帖子給你,你沒收到嗎?沒有啊!是什麼帖子?於是有人回答他說,某人現在已經到了陰國,發帖子請你去。這位老朋友一想,不對啊,他到英國去幹什麼?又幹嘛給我帖子?這樣鬧了半天,才曉得某人在他出國期間死了,別人跟他開玩笑,弄得他哭笑不得。

   一般人對於生死問題是看不開的,不但生病時窩窩囊囊,哎呀哎呀叫,讓在旁邊照料的親友心驚肉跳;死時更顛顛倒倒,痛苦得很,自身作不了主,拖累了別人。我們學佛念佛,無非是要突破生死的限制,解脫生生世世的輪迴之苦。

  有些朋友,真不行了,到了臨終的時候,我去看他,一家人圍著病床哭哭啼啼,傷心落淚。我說老哥啊,念佛吧!病人有氣無力,很可憐地說,念不起來。我說怎麼念不起來呢?你不是學佛幾十年嗎?但是,他念不起來就是念不起來。我說你還會講話,他說是啊我現在在跟你講話。嘿!這不就是了嗎?既然會張口說話,怎麼念不了佛?還直說不行不行。況且,我叫他念佛,他說念佛念不起來,其實不已經想到佛了嗎?就這一念把握住就對了,可惜自己平常沒有弄清楚這個觀念。

  病人說不行不行,你說他不行了嗎?真的不行。明明話會講,為什麼念佛的念頭轉不過來?這個關鍵,諸位要好好注意。說話和念佛都走同樣自己的心在發生作用,又有什麼難呢?只怪平常念佛,對於什麼是念佛這一念,糊里糊塗,嘴巴唸唸就算,白白錯過往生西方的機會。

自欺、欺人、被人欺

  什麼是念?念有時也可以代表心。我們的生命,可分成兩部份,身體上的感覺和思想上的知覺。二者合攏來,就是心,就是念。我們曉得,佛經上經常說「一念之間」,一念之間是什麼?我們人坐在這裏,不要做功夫,自自然然地呼吸,不呼吸就死了。氣一呼出,不再進來,或者吸進來,不呼出去,生命便要死亡。呼吸一來一往,一進一出,這生命才活著。生命就是一口氣。

  一口氣一來一往,一呼一吸之間,依佛學講,叫一念,而這一念還是粗略而言。這粗的一念,一呼一吸之間,究竟包今有多少感覺思想呢?佛經上說,一念之間有八萬四千煩惱。這就要靠大家去體會了。佛絕不會說謊,佛是真語者、實語者、如語者、不妄語者。譬如我們的脈搏跳動,一分鐘七十幾下,每跳一次,究竟有多少思想念頭生滅呢?很多很多,只是一般凡夫自己察覺不出而已。

  以寫信、寫文章為例,剛劃了一劃,下面幾筆還沒添上,這之間已經有許多的念頭過去了。思想的速度快過手中之筆,太多太多了。所以有人寫文章,往往對著白紙寫不出來,那是因為思想念頭過於雜亂之故,手上無法整理出一個頭緒來。

  像我現在講話,大家在聽。我一句話還沒講完,腦子裏已不是原來這一句話,早想到下一句,許多接下來的話,接二連三閃現。諸位聽講也走一樣,話一入耳,心裏早已引生了許多念頭,他這樣講對不對?他還真有兩下子,蠻會吹會蓋的!短短的一句話之間,就有這麼多細微難察的念頭生滅。

  那麼,我請問諸位,你們光是口中靠南無阿彌陀佛六字洪名,想了斷生死,往生西方,而實際上心中卻摻雜那麼多生生滅滅的妄想雜念,並非真正念佛,這樣成嗎?所以,念佛決不會白念,但是糊里糊塗混日子的人卻不易得力。明朝有位學者說,任何一個人,一輩子只做了三件事--自欺、欺人、被人欺。人一出生就反反覆覆做這三件事,直到死亡。一輩子自我欺騙矇蓋自己;再不然哄騙人家,哎唷!我念佛念得好好啊!你趕快跟我去念,念佛真的很有意思,實際上自己滿腹牢騷,天天煩惱。這不是自欺欺人嗎?而那個莫名其妙跟著趕來湊熱鬧的,便是被人欺。此人生之三大事也。

  我們念佛,卻不明何謂念佛,這走自欺,自己辜負自己。那麼,什麼才是念佛的那一念呢?現在我做個比方,你欠了人家的賬,明天三點半前不將足夠的鈔票存入銀行,人家那張支票軋進去,就要退票,你自然成了票據犯,隔不了多久法院要請你到看守所去坐坐。可是明天實在湊不出這筆錢來。此時你坐在這裏念佛,心裏直掛著明天那張支票,三點半一到,怎麼辨?那真是牽腸掛肚,憂心忡忡,念念不忘,整個心都懸在這件事情上面,無法忘懷。像這樣子的念,才是我們念佛所需要的。

心頭只掛著這一念


  又如年青人戀愛,追求異性。雖然坐在此地聽課,心裏頭還想著他﹝她),現在不知到了那裏?幹些什麼?在西門町電影院門口?或者公車上?還是跟別人去玩了?如此坐在這裏,心中七上八下,整個思想都被對方的影子盤踞住了,痴痴地想,揮也揮不掉。這是思念,我們念佛也要這樣,天天想著阿彌陀佛,時時刻刻惦記著他,乃至不需這四個字或六個字的名字,心裏頭只這麼掛著這個念--佛,成為一種習慣,那就對了。

  有時我問同學:「你有沒有念佛?」「有啊,老師。我一天念兩次哪,一次五串念珠,一串一百零八個,一天總共一千零八十次。」好像在算錢數利息一樣,這不大對。我念佛不大計數,一念一念就順下去了,管它是多是少,一念一口氣就能一心不亂到底嘛!所以,念佛可以用念珠幫助,但是不要太過著相,斤斤計較數目,反而用錯心思,多可惜。

  我小的時候,家在鄉下,看到那些老太太們念佛,許多都是拿張紙,紙上有好多紅色圈圈,一邊唸南無阿彌陀佛,一邊手中拿著麥草管,沾一點黑墨水,一百零八遍便在圈圈上點一下。我家的一個老佣人,也是一樣。我們從外面回來,她看到了,一邊唸佛一邊說:「你回來了,少爺!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﹒﹒﹒,很好玩吧?」我說:「好玩。」她說: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,好玩哦!很好很好,阿彌陀佛。」然後唸了幾句又說:「你坐一下啊,我等一下就給你燒水泡茶!等我唸佛唸完了,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﹒﹒﹒」接著舉起麥管在紙上輕輕點一下。

  那時年紀還小,覺得很好奇,就問:「哎,王婆婆啊,你這麼唸著幹什麼?為什麼有這麼些紙?」她答道:「唷,少爺你不知道,這些將來要燒。這一輩子已經這麼辛苦,花了那麼多本錢唸佛,都登記下來,死了以後,總要給我一條大路好走吧!再不然來世投生時,我唸佛的記錄都是鈔票,可以到處送紅包,也好找一戶好人家投胎。」你看看這種觀念,跟真正的念佛有什麼關係呢?小時這樣子的看得很多,我的老祖母信佛很虔誠,但是她又何嘗不是如此。

窮極呼天 痛極呼父母

  記得我十一歲時第一次出遠門,到城裏讀書,由家裏到城裏,只一天的路程,根本微不足道。但是全家人都傷感落淚,好像是很嚴重的離別,手帕都來不及擦。我自己也難過,因為從沒出過門。有人惡作劇嚇唬我,看到城門一定要跪下來拜,因為城門有門神,否則進不去。像遇到這種痛苦難過的時候,或者有什麼驚嚇,我便自然而然念佛,念南無阿彌陀佛。誰教的?沒人教,這純是受了家中祖母和母親的影響。

  韓愈說過兩句話很有道理:「窮極則呼天,痛極則呼父母。」一個人窮困無立錐之地,沒錢穿衣吃飯,到了沒有辦法的時候,就喊我的天啊!有時候不小心受了傷,或是給人打傷,痛極了,哎呀我的媽,自然呼叫出來。人一到緊急危難的關頭,這一念強烈的尋求依靠之心,正是我們念佛求生西方的根本。要以這樣的心境來念,才是真正的念佛。

  此時,念佛不一定有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。直到嚴重危急時,阿彌陀佛一字一句沒有了,只剩掛著阿彌陀佛這一念,一個佛的觀念深深印在心裏,做為依靠。若是臨命終時,就以這麼一念,決定往生西方,蓮花化生。

  我們念佛,如果不懂這個道理,全然想以凶猛地唸阿彌陀佛佛號,求得一心不亂,那永遠也沒辨法達到。因為你是用散亂心在念佛,一字一聲,一句一句,皆是生滅法。生滅法便是散亂。

  再說,我們以十聲唸佛法為例,你手中拿著念珠,唸呀唸,走否能在十聲之內,中間插不進來別的妄想?不可能。即使你察覺不出有別的妄想,心裏還在數,還是散亂。若說只以手中念佛珠的滑動來幫忙計算,一顆一顆數至十顆,這中間五句也好,四句也好,一句一句,一字一字之間,沒有其他念頭冒出來,這才算有點苗頭。然後,又由第十聲開始,倒推念珠,十、九、八、七、六、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。如此,一來一往,類似數息觀的修法,久而久之,練到其他雜念不生,只有清清楚楚的佛號。那麼,你說這就是一心不亂了嗎?不是。因為你儘管只用佛珠,不注意數字,但是一圈唸完又一圈,你全曉得,還是有數的觀念。況且,手在動,身體在動,也是念。身體的感覺還是念,念包括了身心兩方面的活動。真正念到一心不亂,那完全只剩一句佛號,其他什麼身體感覺都沒有,忘掉了。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。

「頑空定」的念佛法


  當年我在大陸喜歡跑廟子,杭州一帶的寺廟都熟得很,認識很多和尚朋友。像杭州的花塢,在當地也算是著名的風景區,密佈了大小庵堂。很多富貴人家的小姐出家,或是帶髮修行,都集中在這一帶。一 個尼姑一個庵,頂多兩三個姊妹朋友住在一起,像個公館,生活不靠化緣。裏面佈置得窗明几淨,格調優雅,不准閒人隨便進去。

  就在杭州靈隱寺旁的一間小廟,我同一個和尚交情很好。有一次,我問他有沒有好方法,可使念佛或者打坐容易入定?和尚說:有啊,但是我不能教你,因為當年學的時候,在師父面前跪著發過誓,這個法不能講的。我說那跟外道有何不同?他連忙說,不是不是,不能講是因為你根器好,教你這種法,怕耽誤了你。這位和尚太愛護我了,這些話等於替我戴高帽子。我說算了,你別把我看得那麼高,我這個人人小、眼小、鼻小、心更小,成不了大事,你就將這小法教給我;況且大由小做起,積小自然成大,何必藐視小法呢?

  最後這位和尚朋友拗不過我,只好臉色一正,很嚴重地說,這叫頑空定,雖能得定,但等於冥頑不靈一樣,類似本師釋迦牟尼佛當年跟外道所學的無想定,不能隨便教人,現在既然你這麼講,教你無妨。於是慎重地上香供養,我也跟著在佛前頂禮磕頭。然後要我坐在佛前盤腿而坐,我說這幹嘛?他就打坐念佛。怎麼個念佛呢?念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,聲音在體內由頭頂往下沉,每個字音稍稍拉長。南--,唸南時聲音開始感覺下沉,身體放鬆;無--,更下沉,更放鬆;如此,阿--彌--陀--,接連下來,到了陀聲音差不多降至腹部。然後,佛--(以兩唇輕而鬆作呼音),有如放長氣一樣,由腹部放下去。這一放,放到地下,放到十八層地獄,放到地藏王菩薩那裏,一路直透下方世界,無比虛空之處。

  我一聽,認為有理,便依法行事,照唸無誤,不消一會兒,便達忘我之境。此法雖是頑空定,當時這位和尚認為不可以傳人,但後來我倒覺得這個方法很好,尤其有益於現代人常患的高血壓症。現在他人已涅槃,我就代他轉做功德,告訴大家作為助道法。

  依此修法,萬一唸到佛字時,覺得聲音和氣沉下去又溢回來,那便重新再來,反覆練習,直至意識澄清平靜,然後再以一般方式念佛。那麼,這樣念佛能否達於一心不亂呢?還不能。

但持正念 莫問黑煙

  我常引用佛國禪師描寫華嚴經善財童子五十三參,其中兩句偈子,作為同學們的參考:「有時且念十方佛,無事閒觀一片心。」上句代表初步一心不亂的念佛法門,下句則是成就真正一心不亂的念佛法門。「有時且念十方佛」,說明全心全意念佛,將佛深深印在心上。「無事閒觀一片心」,念佛念到念而不念,不念而念,雜想空,佛號也空。此時真正進入念佛境地,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,同於維摩經云,「心淨則國土淨」,淨土自然現前。

  那麼,念佛如何一心不亂呢?我們大家念佛時,幾乎都是邊念邊打妄想,妄想多了就自怨自艾,以為罪過。不念還好,越念越想,越想越氣,越氣越念。最後胡思亂想克服不了,乾脆放棄,自己討厭自己,念也白念。一般念佛的情況,大致不離此等現象,落在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悔諸種惡習中。

  其實,念佛別怕妄想,不要後悔,不要懷疑。首先應相信自己念佛一定成功,絕對往生西方,什麼妄想不妄想的,何必掛慮!

  現在我們點根蠟燭,大家看看,這根燭火在亮,同時冒著黑煙,亮光愈大,黑煙也愈大。我們心念的狀況正是如此。一邊念南無阿彌陀佛,一邊習慣性地亂想,亂想等於黑煙,南無阿彌陀佛則是光明。光明不畏黑煙的存在,亂想無礙正念的持續:黑煙儘管冒,光明一直沒有熄過,這不也是一種一心不亂嗎?為什麼要大驚小怪,疑悔交加呢?這樣一講,可安心念佛了吧!

  例如,我們上街走路時,道路兩邊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,川流不息,這對你有無妨礙呢?沒有。所以,你念佛只須一路念去,其他妄想雜念,哎呀,今天股票不曉得跌價沒有?阿彌陀佛;明天房子賣不賣得出去?阿彌陀佛;李大嬸那邊的利息下次應該收回來,阿彌陀佛。這樣,又想專心,又打妄想,一邊慚愧,一達盤算,反正只要你中間這條路,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,一路前去,向著目的地,不管街上人多人少,規規矩矩直往前走,終會到達。念佛之理就是這麼簡單,毫無難處。

  所以念佛,任何人都可做到一心不亂,本來已是一心不亂,何必另外苦苦追求?至於全然爐火純青的一心不亂,有如火光到達最強烈的高溫,變成青色青光,沒有餘煙。功夫深時,一下南無阿彌陀佛這一念就突然定住不動了,再也不需要第二句佛號。「一念萬年,萬年一念」,忘記身體感覺,或者知有身體,但動不了。此時,有些人竟然害怕,咦,身體怎麼沒有了?怎麼不能動了?又自我故障,自尋煩惱起來。何苦嘛!既然念佛,還管身體如何如何,要死便死,一念往生西方正好。其實這是念佛得力的正常現象,非關死亡,何足怪哉!

生滅滅已 寂滅為樂

  我經常告訴許多朋友,求生不易,求死也難。上吊、跳水、切腹、吃安眠藥,沒有一樣好死。「千古艱難唯一死」,談什麼學佛做功夫;念佛打坐,多了不起,別吹牛了!生時沒有痛苦煩惱,快快樂樂,窮也窮得心安理得:死時不拖累自己,不麻煩別人,這已是世上第一等人。

  我看到許多財勢兩全的人,躺在醫院兩三個月,吊個氧氣筒,顛顛倒倒,半死不活,苦了自己,也累了別人。至少朋友得來來回回,多跑幾次醫院探望。其實,看也死,不看也死,但是又不能不看,不是做給死人看,是做給活人看哪!這就痛苦了。對不對?我講的是實在話。所以,我如生病不希望別人來看我,別人生病即使去看他,也不多留戀。一到醫院,看看好了一點,那麼,再見吧,自己好好保重。若是不行了,還得趕快回去準備輓聯。生命就是這樣,要放下,看開。因此,念佛不可有任何掛慮。這一念,念至最後沒了,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,忽然空了,這時正是真正念佛,窮緊張個什麼呢?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,這一心清淨空靈正是淨土初相,道理不明者,反而大驚小怪,心生恐懼,自毀功勳,與「葉公好龍」同樣可笑。葉公是春秋時代的一個小國王,一生好龍。他皇宮的柱子牆壁,雕的畫的,都是龍,連睡覺的床鋪也刻龍,真是迷戀得不得了。結果感動了真龍顯形,特地現出原形來與他相見,葉公一看一條活生生的大龍飛到他面前,哎呀,一嚇便嚇死了。

  所以,念佛念到一念清淨,身心俱忘,不要怕,繼續定在此種境界,愈定功夫愈純熟,念念清淨,念念你在佛心中,佛也念念在你心中,久而久之,無相的無量淨光自然現前。所以,一心不亂怎會達不到呢?凡夫皆可做到。只要好好提起一句阿彌陀佛聖號,念頭一現,已是一心不亂了,何必再求,只是功力火候尚不純熟而已。

  念佛時旁邊起雜念,雜念同你有啥關係?妄想儘管妄想,念佛儘管念佛。念佛和妄想等於兩兄弟,老弟再怎麼調皮搗蛋,只要這個大哥哥自己一路照應好,老弟如何作怪都無妨礙。即使亂想想到壞事,阿彌陀佛的正念已經叫醒了它,已經自覺,何必擔憂呢?

  此等一心不亂的境界,其實不難。至於念到究竟的法界一心不亂,那便是智慧成就,大徹大悟,一切眾生本來是佛,一切眾生皆在佛心中,佛也在一切眾生心中,心、物、眾生、佛,四無差別。修到、悟到、證到如此境界,非但天人合一,虛空即我,我即虛空,而且天地與我同根,萬物與我一體。這才是真正的法界一心,一心法界。念佛能念到此等地步,不一定學禪,不一定學密,不一定研究什麼天台華嚴,一路到底就行了。

  今天就同大家報告到這裏,也算是對那一位在美國的和尚朋友作了交待。這個三根普被的念佛法門,人人可學,人人得益,希望各位不要忽略。謝謝。

般若正觀略講 (南懷瑾老師講述 - 原文刊載於十方雜誌 )

  寒假期間,十方叢林書院學生摒息諸緣,入禪堂精進用功。南師懷公親為督導,並授﹁心經修證圓通法門﹂,眾等如飲醍醐。諸方聞訊,咸盼共餐法味,遂諿錄以公同好。
(編者)

從普賢行入三摩地

  你們在禪堂裏坐著用功,依照受日本佛教觀念影響的本省話,叫坐禪,即普通所謂靜坐。一堂靜坐就是修一堂法,到底修個什麼法?││修禪定法。不然你木然不動坐著幹什麼?但是,只顧坐著貪圖舒服,執著清淨,逃避現實,是不對的。

  所以,現在告訴大家一個法門,普賢行願品的修法。修普賢法門第一要懺悔。每堂一上座,腿子收好,身心稍稍清淨一下,然後觀想十方三世一切諸佛菩薩,同時遍滿時間空間,傳法師尊亦遍滿十方三世,每一佛菩薩三寶面前都有我在禮拜懺悔。把懺悔的觀念感情統統歸納起來,一字一字自己思維清楚,不是嘴唸,而是將生命整個投入心念中:「往昔所造諸惡業,皆由無始貪嗔癡,從身語意之所生,一切我今皆懺悔」。不是唸了就算數,心念隨念隨想,自己有那些習氣雜念?都把它投入一念的誠敬而懺悔透澈,然後觀想也不觀想,只是一念虔誠,一念懺淨,一個法門就到底了。

  第二要發願。我為大家作好四句發願文,每一上座都須如此,由念懺而發願,否則難以相應:「未生善法當令生,未盡惡業今始盡」。內心裏尚未發生的善法善念,一切現在都讓它生起,而無始以來身心的惡業、雜染及煩惱,同時一刀兩斷不復造作。但不可隨便口唸,心中應切實伺察,切實做到。

  接著要觀想:「十方三世佛加護,迅速發起菩提心」。觀想十方三世一切諸佛菩薩師尊三寶等等,遍滿過去現在未來無盡法界,慈悲庇護加持於我,使我能迅速生起無上菩提道心。

  我們平常開了一門課「唯識與中觀研究」,現在則要講「般若與中觀正見」。最近一回,在本次寒假禪修以前,維摩經第十一菩薩行品,提到釋迦牟尼佛與香積國的諸大菩薩說法,佛告訴他們,有個法門你們諸大菩薩必須修學,什麼法門?--「盡無盡法門」。

盡無盡法門 汝等當學


  「盡」有頭有尾,「無盡」無始無終,無量無邊。佛說什麼是盡?--有為法,一切有為法都有到底的時候。什麼是無盡?││無為法,無量無邊無窮盡,亦無始處,亦無終處。我們需要知道,凡是有修有證,不論世間法出世間法,也不論顯教密教那一宗派,皆是有為法。有為法有些是佛法,有些是佛法與外道的共法。無為法則為佛法的正法。無為法,無修,無證,本來如是,一切眾生本來是佛。

  但是,真的沒有法、沒有修、沒有證嗎?不是。無為法就是法、就是修、就是證。證得無為法便是證得涅槃之果,成佛。而涅槃畢竟無果也無佛。真正的大法,無上佛法,就是無為法,說一句無為法已經落在有為了。說也錯,不說也錯;定也錯,不定也錯。本自無為。

  如果證得般若智慧,真證得了,喚作開悟,豁然大悟,即是悟了菩提,原來一切法本自無為,而一起用,皆是有為。大家注意!照密法來說,這樣明講,也就是傳法,但一般人的習氣,喜歡一種形相,喜歡神秘,不了解這樣說就是傳了一個大法。當然遇到蠢人笨人便非得有個形式不可,燒燒香,唸唸經,擺擺供養,鬧鬧熱熱,請人傳這麼一套法,然後用點淨水、香酒往頭上一倒,灌了頂啦。唉!當然,那樣亦是法,是方便,是助道,是加行。

心經為般若法門精髓

  現在退而求其次,再講佛法的般若智慧,般若正見。你們都知道般若,也都會誦心經,今天就傳一個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修證圓通法門,但要以誠敬虔求的心情來聽,是依法,不要依我。能不能有所心得,看你們的福德智慧。

  隨時在戒定慧中的人,沒有不成就的。拿著筆記簿,拿著筆也可入定。用時提起,不用就放下;如果這樣用功修持多好呢!然而人們在放下不用的時候「小人閒居為不善」,成了小人,妄想紛飛,那就不對了。

  心經般若法門是六度大乘道最後成就的大法,所謂三世諸佛以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不修般若無法成就。學佛不是迷信的信仰,那是普通宗教。學佛要你懷疑,要有問題,例如生死問題,自我問題等等。要你觀察透澈,以智慧成就,不是迷信成就,這得靠般若。所以般若法門是佛法的中心點,漸次演變為法相唯識,乃是般若的發揮。般若法門因龍樹菩薩大加宏揚而光芒萬丈,即如中國的禪宗,有時也被稱為般若宗,另外更有一個別名││心宗,一切諸佛之心中心法。般若法門中大般若經有六百卷,都是告訴一切眾生如何以智慧成就法身解脫的法門。而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一卷,便是六百卷大般若經的濃縮精要,至於般若法門精髓的精髓,中心的中心,則是中譯習誦的二百六十個字的心經,加上題目總共二百七十個字。

  先唸經題「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」。為什麼有這部經?是佛的大弟子舍利弗,問佛修持般若法門成就的方法,佛乃叫觀自在菩薩答覆這問題。舍利弗問,觀自在答,記錄下來成為經典流傳後世。過去我講過很多次,現在再來教大家做般若觀法,就是前面所提迅速發起菩提心。

  首先要了解原經文字。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這是第一段,注意最後一句「度一切苦厄」。我們如果拿佛學的教理來研究,佛的一切說法,有兩條路線,其一始終以小乘四諦法「苦集滅道」為基礎,世間一切皆苦。煩惱也是苦,生死一大苦,有生必有死,生老病死等無不是苦。如何了苦?如何了脫?若不能了,怎麼才得了?除非得道,滅了所有妄想煩惱,滅了所有業力作用,方能解脫一切苦,離苦得樂。但是一切凡夫眾生以苦為樂,積集一切苦,拼命去追逐痛苦之事,當成現實之樂,所以佛說眾生顛倒。

如何了苦?首重觀想


  般若經即以「苦集滅道」為基礎。因此,第一要知如何了苦?觀自在菩薩告訴舍利弗要「行」,就是修行,同我們一樣打坐,也是修行的一個法門,行住坐臥隨時照管自己,才是修行。我們知道菩薩的名號代表他的修法,等於世間人取名字,有特別的意義。觀自在的意義著重在「觀」,隨時隨地,觀照起心動念,照管每個思想的起沒,但不是用眼睛去看,而是以自己的智慧去覺察它,這就是行的方法。

  你們只曉得打坐,內心沒有去觀察自己的心念,沒有觀心,等於呆坐。光坐在那裏昏昏沉沉, 懵懵懂懂,與睡眠何異?不對的,這樣不是修道,必須觀察自己的起心動念。坐在那裏身體不管了,四肢不動,六根不用,正是休息,這肉體既已休息,已經很舒服,便不要再管它了。

  這時內心要起觀,--觀,觀自在菩薩,觀自己一個人在,起心動念,念念明瞭,譬如我現在在講話,大家在聽講,每一句話,每一個字,講的,聽的,自己觀察得清清楚楚;對了沒有?錯了沒有?該講不該講?善的惡的,是的非的,一一覺察無失,這是初步。觀自心在那裏?有人煩惱起來的時後,作不了主,觀也觀不了,被煩惱障礙,無明一起,睡意一來,隨境逐流,再也不知迴光返照。

  密宗要人修觀想,其實,觀是觀,想是想。初步的觀即是想,這不是很簡單嗎!觀想,就是你須想得出來,你念頭裏想,譬如畫家要畫一座山、一湖水,心一想念,便呈現出來,一山一水,如在目前。密宗修觀想也要將對象主題想出來。觀和想相連,這是入門方法。可是,你們現在學這法門,老實講應在那裏觀呢?--先要在心頭起觀,肉體有形之心,兩個乳房中間,心窩子上下。觀心,先須輕輕的在心頭部位作觀,當然,思想不是由心臟而生,但是,你正好觀察心頭這一部份,此是正修行之路,別腦子空想妄想,也不要看光什麼了。初學者用此觀法,有時覺得心窩子這裏痛啊痛的,那是由於胃上食道管不乾淨的緣故。除非心臟原有疾病的,另須研究其他方便。

  怎樣才是觀自在菩薩修行菩薩道的觀法呢?換言之,怎樣才是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的觀行呢?你這樣從起心動念,慢慢起修,慢慢觀想,走路也好,做事也好,隨時不離心中自我觀照,等智慧功力深入以後,自己自性實相般若的智慧爆發了,就不是先前追求心念起動時的觀想智慧了。我們觀想的觀是妄心觀妄心,妄想觀妄想,雖然能觀的作用是理性的,但仍是妄想。審察自己心念,觀到功力深了,因緣成就時,自然呈現智慧德相。但觀自在菩薩雖然告訴我們行深般若波羅蜜多,卻也不是一觀就會,火候到了,起心動念,時時明白,個個清楚,來的時候不歡迎,念頭就跑掉了;去的時候不追求,不理它何處消失,如果觀行漸深,觀到妄心雜念,既不來也不去,正好,一段空靈,得初住休息之境。

照見五蘊皆空


  念念都捨,捨掉,但捨不是壓制的妄造空境,只是隨起隨消。如此直修下去,最後真智實相般若必然現前。此時一點都不吃力,不必觀了,到達另一境界--「照見五蘊皆空」。五蘊皆空就是身也空,心也空,精神世界、物理世界一切都空,身心也無,感覺也無。空了,沒有了,並非死亡;空了,自己找自己的身心覺受都找不到,沒有腰酸腿麻等現象,意識心中如果還有個感覺,那是受陰,也要空掉;妄想有沒有?沒有了,想陰也空。

  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五蘊一了,什麼都了!無苦亦無樂,既無歡喜也無悲,實相般若自然呈現,見自性空性,不完了嗎!雖然如此,觀還是初步的修法。例如密宗的所謂觀想,或天台宗的所謂止觀的觀境,這觀字是用第六意識的思想妄心。也是分別的妄想妄心,都是由尋、伺,審察的心態入手。但觀的作用很重要,般若修法即從觀心開始修觀自在。

  假如你求個神通、求個清淨、求個境界、求個氣脈通,都是意識妄念的欲求;你把這些觀念弄清楚,念念捨,捨即佈施,念頭來就丟開。能念念佈施,自然持戒,起心動念,對與不對,善與惡,都拋掉,當然是戒了。能念念佈施,自然忍辱,忍即切斷念頭,合乎法忍。能念念佈施,自然精進;念念來則捨之,去也不追,自然禪定。這六度都在觀心境界中,等到自性般若顯露,便照見身心內外一切皆空,都空無所有了。

小乘佛法如何禪修

  小乘佛法的修持,對行者的心理狀況有個名稱叫「有覺有觀」。念佛也好,觀想也好,顯教也好,密宗也好,都是有覺有觀,有知覺,有感覺在觀想,心清淨與不清淨,身體舒不舒服感覺得到,這便是有覺有觀起修的境界。那麼修到了無覺,肉體的感受沒有了,還有觀,是比較進一步修行人,但觀的心念仍在。真作到了無覺無觀,感覺不存,更不必起觀,自然清淨,如此小乘的禪定修法才算有基礎。然而你要知道,這個清淨,它是心意識顯現的清明境界,不過已經不錯了。如果由此繼續定慧等持下去,即使不了菩提,也可證果。所以舊譯修觀方法「有覺有觀」。玄裝法師棄而不用,新譯「有尋有伺」。

  「尋」的心理現況,一個念頭去接另一個念頭,一個思想去接另一個思想,就是尋的現象。「伺」,妄想念頭好像停止一樣,似乎不大用力,很靜,但其實還是念。古人譯為「有覺有觀」、「無覺有觀」、「無覺無觀」,彌勒菩薩在瑜伽師地論裏,談心理修持的狀態,提出三個程序,玄裝法師將之異譯「有尋有伺」、「無尋有伺」、「無尋無伺」。這些心意識的心念變化過程形態,自己須看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而如此這般修持所產生的功德和妄想的關係究竟如何,瑜伽師地論以這三地概括得層次分明,這裏暫且不提。

般若就是無上咒

  那麼觀自在菩薩的「觀」,本身就是般若修法,難道另外別有個法嗎!假使真有一個咒語,要念咒子才對,你圖的是什麼?心經末後不就有個咒嗎?「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」。觀自在菩薩說:你們不要亂唸咒子啦,般若就是無上咒,沒有其他咒語超過它了,「能除一切苦」只有這個咒子,能使人解決一切問題,「真實不虛」,不是蓋的。「即說咒曰」,我現在說給你們聽,「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」,這便是大咒。因此關鍵不是咒不咒的問題,你以為唸個咒子才叫修行啊,般若法門正是最好的咒,「觀」自在就是咒,觀自在就是陀羅尼,總持法門。

  開始一切都在觀境中修││觀與捨,這麼樣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到了最後已不是觀,觀還用心,而是無覺無觀了。身心真空,不須念念再捨,而是自然靜,當下就「照」見五蘊皆空。我常比方,觀,這一法門,好像打一盞燈籠,或拿支手電筒找東西,光有限度有範圍,找,找,慢慢找;照則不是,整個大電廠開了,如太陽照耀萬物,一剎那普照大地,叫佛光普照。你人為的觀想,畢盡有限,非普遍。等觀到純熟,一轉徹底照見五蘊皆空。照見什麼?身體的感覺沒有了,無感覺,全盤空掉,那時全不考慮腿痛不痛,麻不麻,什麼都沒有,可是清楚的很,那是菩提覺性,如有所悟,「五蘊皆空」。你看般若修法那麼簡單,可是做到了嗎?做不到。你們要是這樣修起來多好,非成就不可。

色與空的問題


  因為有人做不到,所以觀自在菩薩又為舍利弗說明色與空的道理。佛在楞嚴經所教的修法是漸次空五蘊。第一色蘊﹝地水火風﹞,這個身體如何空掉?你們打坐儘管坐在這裏,很舒服,還是有身體感覺,色陰空不了;為什麼?因為有地水火風緣聚的關係。地就是肌肉和筋骨,水--身上的血液等,火--生命本能的熱力,風則是氣脈。氣脈怎麼會沒有?身體自然有氣流走動,沒有氣就死亡了。密宗修氣脈,是把四大先修好了,容易將它空掉,了了色法。而誰在修氣脈呢?這就不屬於氣脈問題了。氣脈沒修好,我們這個肉體四大業氣籠罩之下,別說念頭空不了,感覺都空不了。色法不空,受陰難除,一天到晚在這裏,不是頭痛,就是腿麻,飯少吃,餓了!多吃了,肚子發脹!心情不好,無不都在感覺之中。甚至你看不起我,我生氣;我看你不順眼,你討厭,完全沉醉在受陰裏,妄想空不了。行陰是生命的本能活動,你更空不了,隨生死流轉,要病的時候,無法不病;要死的時候,就活不下去,心意識都控制不了。

  於是佛菩薩善知識們替我們想了很多辦法。從色身上了的,修氣脈。從心地上了的,修止觀。從信仰上了的,念佛念法念僧。八萬四千法門都是般若的差別智,都是根本般若演發出來的差別智慧與方法。在色法上,你說沒有氣脈的作用嗎?沒有肉體中各種身心變化嗎?肉體明明擺在這裏,怎麼了?有時你自以為精通佛法,曉得自己不要生氣,可是今天肝火旺了,脾氣來了,控制都控制不了,一發不可收拾,皆是色陰、受陰、想陰、行陰主使了你,你無法做它們的主宰,它用你,你不能用它。

  因此,心經第二段菩薩慈悲告訴舍利弗,也是一種感嘆:「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」菩薩先講修法原理,五蘊裏頭第一重色蘊。舍利子,你當如此觀,如此了,不走修氣脈的路線,但可了氣脈。所謂氣脈肉體是業氣,業氣存在,這股力量行到肺部,肺部就起作用,有所變化或生病。那麼假使你不用其它方法,天天做教理觀念,也可以。白骨觀、不淨觀屬有為法,因為眾生做不到色即是空,只好先修白骨觀、不淨觀,等修到白骨流光,光也空了,便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白骨觀你既不能觀起來,不能不修啊!佛初步傳法給弟子們,大多都是要人修不淨觀和白骨觀。而根據佛經統計,佛在世的弟子,由白骨觀證果的太多太多了,這是以有為法了色法的最佳法門。

  此外還有很多別的途徑,如密宗的修氣脈,修明點,修拙火,若成一團火,是火觀成就,終究還得歸空,與其他法門殊途同歸。修氣脈並非氣脈修成便了事,雖然氣脈為修道途程中的必經之路,但並非究竟。

色不異空 空不異色

  那麼不用上述修法,直接走般若路線,如何空色法?--觀。內觀,觀色法,色就是空,有智慧一觀就入,便把色法身體空了。慧力不夠,修有為法不淨觀、白骨觀等等,照樣空。到了空,就是究竟了嗎?你氣脈化掉了就是嗎?不究竟啊!舍利子,「空不異色」。空了以後,空也不留,有個空的境界,清淨的狀態,也是色法的變相,與色法沒有兩樣。所以第一步告訴你小乘聲聞的「色不異空」,證到了空呢?空還要空掉,「空不異色」,空依然是有相清淨,心意識所變現,仍是執著。

  那麼你說到了第二步「空不異色」,連空也空了,那還不是嗎?還未澈底清淨,只到了一半,不行。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這個色法本身就是空的,用不著你去空掉它,它的本性念念遷流,時時不住,本來不住,你去空掉幹嘛?這是大乘境界了。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由於本來空,才有色,有肉體,有物質世界的起用。你別去追求另一個空,認為是道,是究竟;如果這樣,還不是的,因為空仍是有。一切萬有諸法,一切宇宙現象,都因空而有,無真空便無萬有的緣起。譬如房間不空則不能用,因為空才有多種用途。萬法皆從空生,從空滅,空生空滅,並非沒有,它有生有滅,來去自在,生滅自由。所以如來者,無所從來,無所從去,自性本空,故說「緣起性空,性空緣起」。到了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空有二法絲毫沒有兩樣,何必造作去空色法,多費心機。但又何不可造作諸法,生起一切妙用呢!到此才為大乘的成就境界。

  經文一開始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」已經傳法完畢。明知你空不了,因此說,舍利子啊!五蘊皆空,談何容易,第一色法便夠難辦了;別說色法,身見能夠空得了嗎?我們打坐坐在這裏,腿子到這個時候非麻不可,就是色法氣脈不通,身見不能空的關係,若無氣脈,坐一萬年也沒問題。大家口口聲聲五蘊皆空,你到了嗎?到了便成就、成佛,不需修了,到達無學之地。

  所以說,舍利子啊!不容易呢!需要了色法,「色不異空」。懂嗎?懂了,嘿!不要抓住一個空,「空不異色」,空和色並無不同。那麼,假如對色與空,兩頭都不執著,對不對呢?還不對,還沒有真用心。「色即是空」色法當下便是空的,不必多此一舉去空,不要執空,「空即是色」。

受想行識 亦復如是


  如此,「受」││感覺的狀況。「想」--思想。「行」--生命的動能。「識」--現識。亦復如是,都同上述色法四句話一樣。禪宗要人「離四句,絕百非」。四句就是:「空」、「有」、「非空非有」,「即空即有」。大家應從此細加體會。本經的中文翻譯太高明了,不把色蘊後面四句,一句一句重複囉嗦的再譯。若是用科學邏輯的方法,要將受、想、行、識和色法一樣,一句一句寫出來,可是本經不循此途,以文學手法││「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」。一筆便交代完滿。然而不囉嗦也不可以啊!般若法門,是最高智慧的成就法門,一般凡夫,怎麼能懂?

  色法剛才已講過。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也交代完了,再來一談感覺狀態。舍利子啊!「受不異空,空不異受,受即是空,空即是受。」你們現在自己觀照看看,腿都坐得差不多了,有些人本來蠻定的,現在是定的反面,難受到不得不搖動。坐久了不舒服,甚之,煩燥不安,這是受陰在作怪。能嗎?如果現在有人拿把手槍,你動一動就打死你,這一怕就忘了這雙腿,只注意到手槍,管不了身體酸痛脹麻,好像是空掉似的,這是心的變相作用,注意力的轉移,受陰變相為害怕,不是真能空了此感受。因此要觀,觀心為要。

  但你觀心的感覺即是念頭,你別以為只有思想的作用才叫念頭!人坐在那裏,千百種滋味在心頭翻滾,就是受陰沒空。受陰不空之故,譬如坐著氣脈使身體自由搖動,一搖已是動念了;因為你念頭跟著身上氣脈,與受陰配合。如果受陰不與之配合,便不致於隨他起而動搖了。有些人搞不清楚,硬說只是氣脈在動在搖,自己實在沒有幫忙它,也沒管它,它自然在動,沒辦法。甚之認為是神奇,是道的妙用。這真叫人啼笑皆非,不可說,不可說。因為不懂現識的道理,那是第八阿賴耶識整個念頭的異熟等流在作怪哪!

教你一個咒子

  身體在搖,骨是沒有念頭,所謂自己感覺沒有念頭,只是好像沒有第六意識的分別妄想。其實搖動本身,正是大念頭,須將這感受空了才對。這個不空,沒有用的。聽到沒有?快把受陰拋得一乾二淨,「受即是空」。拋不開,你唸這個咒子「受不異空,空不異受,受即是空,空即是受」。昨天有位同學在搖,我告訴他,教你一個咒子,一唸就不搖了,「搖呀搖,搖呀搖,搖到外婆橋。外婆叫我:好寶寶,好寶寶!不要搖呀,不要搖。」﹝哈哈大笑!﹞什麼道理,念頭控制念頭,有何難處,有何希奇。搖動本身,腳痛腿麻,都是念。你說難也難,說易也易,明知是這一念在作怪,但此念就難自空,麻還是麻,痛還是痛,因此你別吹牛了,生死到來,病了!老化了!痛苦啊!更難空捨。明知生死是空,但依然生生世世,不脫輪迴,隨生死所轉。

  那麼受陰那裏來的?氣脈來的。所以有的修法需先把氣脈打通。這是有為法,對的,也是一大方便。氣脈真通了後,肉身不受障礙,一上座,身見自然空,然後再了心,便容易些了。要曉得身與心各佔一半,這一半給身體牽住,給四大控制住,很難了,非得把氣脈四大色陰這業氣先解決不可。所以,你看心經般若修法多高明。﹝講到此,現場指一人說:這是觀心,就在心頭這裏觀,但別低頭。﹞

空裡談空 都是空話

  接著,觀自在菩薩提到「想」--思想,思想很難了。﹝問﹞你們聽唯識課,第八阿賴耶識有沒有五遍行?﹝答:有。﹞﹝問﹞五遍行裏有沒有想?﹝答:有。﹞想的作用多利害,然而「想不異空」。你空得了嗎?觀自在菩薩說: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你卻在這裏圖個空的境界,對不對?﹝自答說:不對。﹞因為「「空不異想」。空是你想出來的,你還得進一步同觀自在菩薩一樣照見「想即是空,空即是想」的大乘境界才對。沒有關係,想來想去,它留不住,你現在想想看,亂七八糟,天南地北無所不想,想包子,想饅頭,想點心,想過年,想回家回小廟子,擔心老師罵,坐著不敢動,很痛苦,入一切苦厄,落在痛苦深淵。唉!你說這胡思亂想怎麼辦?嘿!你儘管想,想死了也沒關係,你要留它也留不住的,「想不異空」,何必想去求空,自性本空,了不可得嘛。如果你到了空境,那麼「空不異想」,空仍是妄想所變。所以大乘菩薩不是把妄想空了才證道,大乘菩薩以般若觀照,「想即是空」。舍利子啊!那想陰本來自身空空,不要你去特別抓住一個空,抓住一個空,「空即是想」,那麼,空也就是妄想。

  這樣講是在傳法,不是在講經哦!一點一滴自己要觀透。前面所講的,五陰去了三陰。更接下來,舍利子啊!「行不異空,空不異行」。我們身上血液循環,生命中五陰的因緣際會,宇宙的運行,異熟等流的生命生生不息,都是行陰。譬如我們打坐閉眼息念,什麼都不想,黑洞洞,空空的,你以為是靜態,其實行陰正在轉動,你不知而已。因為它是意識心不相應的行法。喜打坐閉眼,剛上座不久開始清淨,後來變亂了,然後又清淨,無非行陰在流轉,在流轉的就是行陰。然而,「行不異空,空不異行,行即是空,空即是行」。舍利子!在這行中,當下就是空,別在尋尋覓覓去造成一個空,不然,空也就是行陰的現相了。要觀好,那麼你這一念的意識也如此。「識不異空,空不異識,識即是空,空即是識」,分別意識完全空,道理同上。

五蘊一空 依性起修

  經講到這裏,我們再唸唸看:「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。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識亦復如是。」你真有大智慧,不管什麼禪宗或般若心宗,只來一照。由觀至照,當下辦到。心中念頭一空,五蘊一空,便到家了。不能的話,再來修修有為法,仍有八萬四千法門,可資助解脫五蘊。

  假使五蘊解脫了後,觀自在菩薩又再告誡舍利子說,舍利子啊!「是諸法空相」。真解脫了,一切法皆空,有為法、無為法皆空,一切現象皆空,空性般若現前,無比解脫。無上解脫。現在大家打坐都不觀心,一個念頭都觀不下去。觀清楚了,它本性空的嘛!念頭是想,「想不異空」。有位同學一天到晚研究經教,講的吹的,好像老母豬的肚子那麼大,全在想中,做不到「想不異空,空不異想」,沒辦法。只這麼一觀照,不空了嗎!即是諸法空相般若解脫。般若觀照為的是解脫五陰煩惱,但在境界空之中,你須了解這時是照,不是觀。這個空的自性,不生不滅,別怕五陰來去,想也好不想也好,想而不想,想過不留,無住無著。所以說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。一切過去所造的業力、染污,從來未停流,一切清淨心念也未停流。你想保持一個清淨的心境,就錯了,這是大妄想。因為它本來不垢不淨,空嘛!那裏有個清淨呢?清淨已經不空。你說這白顏色最乾淨了,其實有個顏色叫白色,不已著了色嗎?空,沒有白不白,黑不黑,以此類推,「不增不減」。

無量法門誓願學


  你能做到一切法,一切思想,一切作用,一切感受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便懂得諸法空相。但要觀照透徹,後頭還有很多東西,還有修法,你們參不透。不要以為一路到底了事。今天先講到這裏,下次,也許明天也許週四,不一定,依你們修持狀況再談。

  剛才首先教大家怎麼打坐修法,第一:上座懺悔。第二:發願。第三:修習觀心法門,依心經做般若正觀。那麼有人說,老師你又教白骨觀,又教念佛,又教觀音法門,那麼多,究竟學那一法?現在又多個般若正觀,叫我們怎樣修?那些都是助道品,都是加行法,到頭來非得接上般若正觀不可。所以「有時且念十方佛,無事閒觀一片心」,因為「色不異空」。既然空不了,那你就修修白骨觀,到達有為空的清淨界,你還沒證果,就把般若正觀的法門暫時收拾起來,以後必要用到。再來唸唸佛,求加被,利用念佛法門。「受即是空」,覺受的境界空不了,可用打通氣脈等等的功夫方法,以便透徹自性空境。

  凡此種種皆是方便,佛在維摩經說,有盡、無盡法門,菩薩必需學;有為,無為,究竟是一條路子。「有為須極到無為」,記住,「法門無量誓願學」。下座,休息。

觀與照是同是別?


  我講過「般若正觀」是佛法正修行之路。現在要問大家,觀自在菩薩的「觀」,和照見五蘊皆空的「照」,這二者依你們的看法究竟有沒有差別?

  ﹝陳同學答:沒有差別。﹞

  ﹝蔣同學答:觀指主體,照是客體。也就是說,在做功夫時,自己要了解外在的東西,心不要給它抓走,須照住它。如果不如此的話,我們心中的偏計所執性及依他起性,便會在自我裏造成許多錯誤的概念,障礙自己。﹞

  ﹝○○法師答:照可以說偏向於止和靜方面,為根本慧,觀則是一種抉擇,屬分別慧。二者是一體,同中有異,異中有同。﹞

  ﹝林同學答:我對剛才三種說法不完全同意。觀可能還只是在自性本體的功用上做功夫,到了照以後,已經能夠洞見自性本體了。﹞

  ﹝○○學僧答:我認為觀比較屬於意識妄想這方面,照則是屬於智慧的抉擇。﹞

  ﹝周同學答:觀是般若的本體,照就是本體起用的境界。﹞

  好,你們都講的蠻好,蠻像一回事,但也都統統吃鴨蛋,得零分。大部份同學都還在談理階段,光說不練,如何把這法門切實用到心地上才是正題。

  你們看,佛法由世尊,傳到弟子迦葉、阿難、目犍連等人手裏,便有了各自不同的講法。等於孔子的學說到了子夏、子游、子張、子貢一代,理念的表達和事物的偏重,就不一樣了。各有成就,各有所得,然而究竟有偏頗,並不圓滿。你們剛才所講,彼此體會不同,大致還算不錯,但都沒有正中問題的核心。

  現在我把心經切合修持用功的法門,順便融合一點教理的分析,試著貢獻大家,認識般若宗,也就是一般所謂的禪宗、心宗、達摩宗的眉目。其實,你們許多人尚未對這個法門真正深入,全心全意用功修持。你以為教理不是修法啊?其實,真正的教理正是切身的修持法門,一定要有形有相的方式才叫修法嗎?那是次等法。上等之法,理事圓融,法界無礙。理即事,事即理,理是教理學理,事是行持功夫。真通了教理,見地透徹,這見地就是功夫。

般若正修事理一定圓融

  所以你看華嚴經有四法界。事法界、理法界、理事無礙法界,功夫到了,理也到了;或者理到了,功夫也到了。事事無礙法界,根本沒得理存在,全是事了。譬如我們日常行住坐臥,都是一件一件的事,每件事都有它在哲學上和科學上的道理。但是我們每個凡夫都自自然然曉得上廁所、穿衣服、吃飯,事事無礙,樣樣平常,根本不管那個理不理。因此,理的極致就是事,理事雙亡,能所不立,才得證成佛。

  告訴你們,這樣便是參禪啊!今天一問大家,依然沒得辦法。以前都講過的,現在仍茫茫然不知重點所在,這很嚴重,很糟糕。

  大家要好好走般若正觀的修持路線,不只為了自己將來的成就,自己成就了也可以教他人,幫助他人。有同學在此地學了一小段時間,還沒學成便離開。到了外面,念佛的團體請他去說法,推也推不掉,這才曉得還須更上層樓,每日謹言慎行,戰戰兢兢,把修學日記寄給我看,每天做些什麼事,遇到什麼困難,我都清楚。過不了多久又跑回來,想繼續好好學。

  到處需要人啊!以後你們都要輪流出去弘法,不行的話,這裏也別再混下去了。這裏並非養老院、托兒所,自立立他,自覺覺他,犧牲自我,普濟眾生,這才是大乘菩薩永不退失的行願。經云:「自未得度,先度他人,菩薩發心。」

  要你們弘法,究竟到那裏去呢?這就要看你們如何去開創了。樣樣都要靠老師,不行的!難道死了以後,還要老師給你訂個棺材;然後,老師,你幫我裝進棺材;在棺材裏還要說,老師請你把我的頭擺正一點,這樣行嗎?所以這一回寒假禪修,要求比以往嚴格,不是鬧著玩的。希望大家善自護念,各自心得。

  如何觀?如何照?前面已說明過。現在再問一個問題,觀與照應屬何種般若?﹝有同學遲疑地試答:是不是實相般若?﹞,錯了。你們這樣回答等於在猜題,心存僥倖,要不得。依禪宗而言:「思而知,慮而得,此乃鬼家活計。」要想一下才知道,研究考慮一番後才曉得,都不是本份自性般若自然的流露,不算修道本色,而是猜疑伎倆。

學佛從有尋有伺開始


  般若的內義包括下面五種:實相般若,境界般若,文字般若,方便般若﹝漚和般若﹞,眷屬般若﹝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﹞。觀自在菩薩的「觀」和照見五蘊皆空的「照」,二者都是境界中事,都是境界般若。我們由修證的三個次第││「有覺有觀」﹝有尋有伺﹞、「無覺有觀」﹝無尋有伺﹞、「無覺無觀」﹝無尋無伺﹞--可以體會到觀與照的分際。觀的境界就是尋,有如在找一個東西,比方一根針掉到地上,怎麼辦?屋內一片漆黑,只好藉著燭火或手電筒的亮光慢慢尋找,般若探索,這是「有尋」。「伺」則不尋找,找啊找,找也找不到,坐在那裏等著吧,本來到處移動的小亮光停在一個地方,定住了,久而久之,光亮逐漸放大,這是伺的境界。最後,瞎貓撞到死老鼠似的,一下放大光明,徹天徹地,便到了照見五蘊皆空,無所障礙。

  凡夫學佛,不管是學密宗或者顯教,一開始都是有尋有伺。觀想一下觀不起來,即使觀起來又跑掉了,自己很慚愧,又懺悔,又難過。然後再觀想尋回來,這樣七騰八折,後來勉強定住了,就是伺。可是剛剛以為自己行,很得意定住了它,哎呀,又跑掉了。只好再去找,如此反反覆覆,尋尋伺伺,最後終於到達了無尋無伺地,不思善,不思惡,便相當不錯了。

  心中隨時起觀,念頭何處來?何處去?等到功夫較為純熟,前念已滅,後念未生,中間一段空靈,有人就拼命看的很牢,對不對?這又淪為下品修法,你死心眼看著那一段幹什麼!看臭水溝啊?嘿!你就忘了金剛經所說: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。」過去的念頭已經過去,未來的念頭還沒有來,中間的念頭當下即空,你看住它執著一個空幹嘛?這不是用智慧去參!因為那個空也是你心意識所造,當不得真。那麼你不看它,怎麼辦呢?看與不看之間如何取捨?

  我如此一講你們就便傻了,稍稍深入一點,我就曉得你們吃不消。修行人真到了解脫處還有什麼觀心不觀心的。解脫便解脫,毫不拖泥帶水。但是剛開始時,一切都要從般若觀心來。心經告訴我們: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;心無掛礙,無掛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。般若是諸法之母,非修般若不可。

境風吹識浪 自有定盤心


  純正的般若觀心法門,觀自我心意識的生生滅滅,本無所謂在何處起觀的問題,婆婆媽媽,多此一舉。心並不在內外中間。然而一般行者做此觀法,很容易將注意力集中頭部,引起高血壓等病症,所以才又提供大家輕輕在心頭作觀的方便,又怕你們不懂心頭部份,特別說明在心窩子這裏,兩個乳頭中間,肋骨銜接凹下之處。就在這裏自然起觀。

  你看我多麼有耐心。常常你們一大堆不是問題的問題,我都一字一字的洗耳恭聽;每個禮拜那些糊裏糊塗,莫明其妙的日記,我都坐著幾個小時,規規矩矩、一句一句仔細看完。這就是忍辱波羅蜜,其實忍都不必忍,忍性自空。

  觀與照有層次上的不同。大家注意經文: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。」怎樣修行呢?行住坐臥,起心動念,隨時在觀照中。若說觀照得得心應手,那麼你那個能觀照的是什麼東西?觀心到了某一程度,自然因個人業力不同而現出各種境界。有人到時就看到圓光,有什麼事問他,只要在圓光中一看,就知道了,一執著便上了邪路,錯了。境界倒是真的,所看的山水人物也是真的,並不一定是這一生的事。那麼這是不是妄念?--是妄念,是六塵緣影,甚之,是第八阿賴耶種子識的變現影像。

  所以要觀這個念。這個念不動,你怎麼看見?念不動,怎麼會起境界?念頭動,氣也動,氣不動,境界還出不來呢,對不對?一切境界皆是念動,凡所有相皆是虛妄。感覺也好,思想也好,氣脈也好,都是相。你把這道理弄清楚了,才容易上路,才不會出差錯。大家要觀照清楚,儱侗不得,然後看到境界,呸!去你的,正一正,動一動,連個鬼影都沒有,還有什麼境界不境界。這是個法門喔,密宗有一個大手印法門,大力吐一個「呸」字,頓除一切妄想雜念,使心境立刻變得海闊天空。

  當年我的老師袁先生,告訴我他以前參禪、參話頭的經驗:一心一意,晝夜不懈,參到吐血也不管,男子漢大丈夫,死了就死了,決不退悔。有一天,早晨起來疊棉被,把被子這麼一抖,從中滾出一個太陽來,真的太陽。他不信,再一抖,又是一個太陽出來;再抖兩下,一個一個太陽,接二連三滾出來。嘿!他說原來什麼學劍仙、學看光、修行得神通的,都是這樣。去他的!你來騙我幹什麼!被子也不疊了,吐它一口口水,打坐去了。真是大修行人,再怎麼「境風吹識浪」,絕不被境界所轉。

  然而到達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究竟了沒有?--不究竟。況且你們還沒有照見五蘊皆空。只好慢慢觀,隨時念念迴光反照,如此行深了,自然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你們唸朝暮課誦楞嚴咒的偈子,有「將此身心奉塵剎,是則名為報佛恩」兩句話,這也是行;行深了,自然照見五蘊皆空。

輕輕從心頭起觀

  你們現在坐在那裏,五蘊都不空的。有時氣脈動,氣脈是什麼?都是四大色法變的。氣是風大,脈是水大、地大、火大的綜和,是由神經初步發起的作用。氣脈通不了,色法空不了,身心空不了實相般若無法現前。因此第一步要依「色不異空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」起修,等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,四諦中便沒有苦諦,滅了苦諦即道諦,而五蘊就是集諦,一個般若觀心法門便把「苦集滅道」貫澈盡了。要離一切苦,先滅一切集,如何滅一切集,得了道才滅一切集。這不只是講道理,都是修法哦!

  大家好好奉行觀自在菩薩的教法,觀照這個色身色法同性空的關係。不然閉起眼睛打坐裏頭一片漆黑,懵懵懂懂,自己搞不清楚,多可憐,多悲哀!你們現在如此觀心,不要向頂上觀,不要在腦子裏觀。平平安安,自自然然,輕輕從心頭起觀即可。千萬不要硬抓住肉體,把肉體看得那麼嚴重。若是作白骨觀,白骨那個空架子,重心大概也在心頭這一部份。聽懂了沒有?要把每一句話聽進去,不要表面專注,其實昏昏沉沉,莫名其妙,白白浪費時間。話記不住,就是落在無記中。若能每句話明明白白的記住,心中卻無妄念雜想,這才是定的憶念之力。

  好,現在告訴你們,剛才你們幾個人的回答,還算有點影子。觀與照,彼此同而不同,有層次之別。若是修行到了照的境界,那便到了理無礙法界,但尚未達到理事無礙法界,或者勉強說到了理事無礙法界,不過還沒完全,差不多是介於理無礙法界與理事無礙法界之間。

  然而,凡是不能真正用功修行,光在那邊講道理,不論是觀是照,都是理法界邊事。還有人問,無尋無伺的境界跟無記如何分別?無記就是無記,無尋無伺就是無尋無伺,就這麼簡單,沒有修,空談妙理幹嘛?﹝此時有同學問:觀是修道位,照是見道位,對不對?師答:就功夫而言,勉強可以這麼說,但還不真是。﹞

為大家講個禪宗故事

  現在為大家講個禪宗故事,看看有沒有人能夠領會。事情發生在唐末五代,現今湖北武漢三鎮地帶,有名的黃鶴樓就在這裏,風景很美,唐代名詩人崔顥有詩為證:「晴川歷歷漢陽樹,芳草萋萋鸚鵡洲」。當時有個禪師,自認為已經大徹大悟。有一次,他到一位修行已經到了家的大居士那裏去化緣,所謂「求人須求大丈夫,濟人須濟急時無」。大居士接待這位禪師,知道他來化緣,就說:「好啊,大和尚,我問你,答的出來一切供養,答不出來,免談。」和尚說好,你問吧。居士就問:「古鏡未磨時如何?」一個古老的銅鏡,髒兮兮的,生滿銅銹,沒有擦乾淨前怎麼樣呢?和尚答:「黑如漆。」染污得像沾過油漆一樣,黑烏烏的一片。居士又問:「古鏡既磨後如何?」假使好好磨擦乾淨了以後怎樣?和尚答:「照天照地。」這下可好,大居士說:「不行,對不起,請出去,不供養你。」

  沒有錯啊!依教理講,那禪師這樣回答,一點都沒有錯。古鏡未磨,此心還沒得定發慧,沒悟以前,黑如漆,那裡有錯?古鏡既磨後如何?照天照地,那不是唯識所講第八阿賴耶識,轉成了大圓鏡智了嗎?但是宗門祖師禪與如來禪不同。你們如果去化緣,遇到同樣的情況,給人掃地出門,你服不服氣啊?不服氣。這和尚當然不服氣,再去修行,又住茅篷潛修,三年以後,再回來化緣。大居士看到他又來了,好啊,請坐,我問你,還是那句老話:「古鏡未磨時如何?」答:「此去漢陽不遠。」再問:「古鏡既磨後如何?」答:「黃鶴樓前鸚鵡洲」。嘿!請接受供養。

  這是什麼道理?三年的歷練畢竟沒有白費。他先前所答,已非泛泛之輩玩口頭禪的階段,真也到了相當程度,也有相當的功夫。但仍不行。照見五蘊皆空,便算了道嗎?不對的,我們這位大維摩居士說不對就不對,你有什麼辦法。

  這次寒假共修,每個人都要好好觀心,不做觀明點,或者念佛念咒等等其他功夫。明點是心造,念佛念咒也都是此心在念,觀想佛菩薩亦是同樣這顆心在想。凡所有想,皆是境,佛也好,魔也好,山水也好,人物也好,都是境界;能起境界,能想,能諸般造作的,非境。所觀所照的是心念的變相,是境界般若;能觀能照的,不是境界般若,而是實相般若。修行人必須找到能觀能照的那個,才算開始發現自己本來面目。

苦由我來 有我就有苦


  我為了怕你們聽了似懂非懂,因此婆婆媽媽,一而再,再而三,將心經般若觀法,從頭至尾,從尾至頭,反反覆覆,不厭其煩地加以說明,希望大家好好體會,好好在八識田中記牢。一入耳根,永為道種。

  你們當中已有少數人有一點入門的樣子,但大多部份還莫名其妙,不知所云,甚至有些更妄作聰明,自以為是,在那裏理上推理,頭上按頭,越來越離譜,要不得。在座之中,每人至少已有七天的禪修經驗,放下一切法,放下一切心。現在好好求懺悔,每一上座,不要忘記先前所講,先誠敬地懺悔,然後真心地發願。再來,依心經觀心,如此修去。

  觀自在菩薩開始從四諦法「苦集滅道」的苦諦開示我們,痛下一錐。苦海茫茫,一切眾生有求皆苦。不但世間法求不得苦,求出世間法而不能相應更苦。想學佛,想出家,想成道,多苦啊!世出世間,一切皆苦。如何了脫這苦呢?苦由那裏來呢?││由「我」來。有我就有苦。我從那裏來?由身由心,由念頭思想和四大和合而來,是名「色受想行識」五蘊。先要了此五蘊,才能跳出苦海。跳出苦海即是「度一切苦厄」。如同乘船由此岸到彼岸,需要借助工具。般若觀行,正是最好最妙的工具。依之起修,自性自了,自性自度,還怕跳不出痛苦深淵,照見五蘊皆空嗎?

  我們如果做白骨觀,身上肌肉、氣脈、神經、細包等等都化掉了,還有什麼氣脈不氣脈的,不就好了嗎?有氣脈就是還有肉體,肉體是受陰。受蘊那裏來?從色蘊的四大來。四大空不了,其餘受想行識四蘊更免談了。因此無法度一切苦厄,長日都在苦中。所以觀自在菩薩告訴舍利子,從觀心去了世間諸苦。觀心不要蓄意,不要用力,自自然然去觀。實際上,你一觀這個念頭,這個念頭已經跑掉了。跑了的不去追尋,未來尚未生起的,不去迎取。當下即是空。管他空也好,不空也好,一念清淨自在。有雜念妄想來,--捨。佈施掉,即傳統禪宗講「放下」。念念捨,善念也好,惡念也好,世間念頭,佛法念頭,一切皆是虛妄。譬如圓覺經所講,「知幻即離」。知道這個念頭是虛假幻化的,它來了,不必費力趕它,輕輕一觀,本來空嘛!「不假方便」。用不著求佛菩薩幫忙。「離幻即覺」。離開了妄想,不就清清靜靜,明明白白,自性般若,沒有程序,「本無次第」。當下現前,這不是很好嗎?可是有些人也許錯解了圓覺經,以為覺了就成佛。他不知道,縱使如此,還是初覺始覺,不是本覺。

四大並沒有障礙你


  般若觀行的功夫真到了家,突然之間,頓悟,照見五蘊皆空。身心內外統統空,見自性真空。若是還有氣脈,還有感覺,還有痛苦,坐著不舒服,那都陷在受陰、想陰裏頭,還談個什麼其他的呢?縱然你得了定,呼吸停止,脈還不止,依舊沒能脫離行陰。即使脈也停了,你暖、壽、識仍在,依舊無法超出識陰的控制。

  那麼,藉著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」的修法,人人直修下去,由觀到照。等到照的時後,那便一點不吃力,也用不著修,但又不離修。自然而修,修而不修,也無著力之處,好像無修無證,但又清明在躬,才能度一切苦厄。

  如果這種觀心法門,一時功夫不能得力,我們還可以利用接下來的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識亦復如是」的方便觀慧,與之配合而修。有大智慧的人,一聽「色即是空」。兩腿盤著也好,不盤著也好,一念頓住,把色身一拋,就丟掉了。凡夫怎樣都丟不開,無始以來就捨不得這個集根本業氣於一身的肉體,禪宗稱之為色殼子,一投胎鑽到這裏面去,以後便爬不出來。好相那個蠟丸一樣,藥一裝入蠟丸中,一封,困住了,打不開。你看,這色殼子有多麻煩,多厲害。

  但是,你若真把色身空掉了,卻也不要就此執著一個空。只知性空,不曉得緣起,不能起妙用,那便落在「見取見」上,還不算數。這時更要回心向大,轉成菩薩道。「緣起性空,性空緣起」,緣起的諸種宇宙現象,本性是空的,而正因為本性是空的,所以才能緣起所有世間的事事物物。因此上面兩句話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指的是「緣起性空」;下面兩句話馬上一轉,直入大乘菩薩道「性空緣起」的妙有境界,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。

  這四大丟不丟開都一樣,它本身自然就是空的。你覺得你被四大障礙住,其實是你自己的念頭在作怪,自我拘束,四大並沒有障礙你,它和念頭一樣,本空。你若參透了這個道理,又何妨四大之存在?有了四大才能創造諸般事業,成就種種度生功行,多麼棒!

  如此,「受」的情況也是一樣,「受不異空,空不異受,受即是空,空即是受」。你們坐在這裏,就算感受空掉了,也不必一直貪著這個空境。換句話說,陷在受陰境中受苦也不錯嘛!雙腿一盤,坐久了,哎呀我的媽!人生能有此番經驗,豈不有趣!﹝一笑﹞

多受一份罪 多消一份業


  我昨天告訴大家,多受一份罪,多消一份業。無始以來,我們破壞人家的好事,傷害其他眾生,使其身心受大痛苦,這類勾當我們做得多了,現在自己也嚐嚐看,消受消受,何必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,扭扭捏捏,多沒出息。「受即是空空即是受」,你腿麻,你難過,那麼就自己回轉來往內觀照一下,正在那個酸痛脹麻的時後,自己仔細看看,蠻好玩的。我們還可跟它講話,格老子,你痛個什麼鬼?乖一點好不好?嘿,這不痛得痛快嗎!你那清清楚楚知道痛的那個並不痛,對不對?懂不懂?你要真懂了,般若修法就入門了。﹝一笑﹞

  再接下來輪到「想」。「想不異空」,它本來就是虛妄的、假的、認不得真的,所以叫妄想,為什麼還要那麼死心眼,上當受騙呢!想,你儘管想,給你想個夠,想累了,看你還想不想?一個念頭過來,它在你那裏留都不留,一剎那便溜走了。來無影,去無蹤,無所從來,也無所去,根本就是它來你空你,難道你還真有本事空它嗎?

  可是,當你的感受進入清靜的狀態時,也別猛抓住清靜,執著空,自以為高明。「空不異想」,空的境界本是妄想的變相,有何稀奇?一般凡夫落在妄想有邊,生生世世不離六道輪迴;而小乘聲聞緣覺落在空邊,不能起諸妙用,普濟群生,尚未究竟。「想即是空,空即是想」,想與空不二,根本沒有想不想,空不空的問題。你死守一個空,自以為是,其實正是個要不得的大妄想,該打香板!

  受陰想陰解決了以後,緊皆著行陰和識陰的問題。「行不異空,空不異行」;「識不異空,空不異識」;行和識一班人無法認得,很難懂。你們有人自以為懂心經,隨隨便便,信口開河,不要謗法造孽呀!你色陰受陰了了,想陰也了了,慢慢才體會到沒有妄想,雖然好像沒有妄想,可是有個東西。是什麼,講也講不出來,不在外,不在內,不在中間,卻有一個什麼似的在那裏,這就是行陰。無明緣行,正是這一念無明在作怪,而你卻以為是清淨,以為是道,活見你的大頭鬼。

  再說,受想行識的「想」和「識」,彼此有別。想只能說是識陰所起的表層作用。唯識的「識」很深奧,很不簡單。你們聽「成唯識論」的課聽不懂,應該的,一點都不稀奇。但是如果能做到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那麼便一路下去,了解並解脫後面緊跟著的幾個陰境--受、想、行、識。

善念惡念都不沾


  觀自在菩薩在談完了五蘊的真相之後,繼續更進一步給舍利弗做結論。「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」,不但要身空,不但要我空,連法也要空。般若也好,佛法也好,有為也好,無為也好,無一不是幻化假名。「法不異空,空不異法,法即是空,空即是法」,什麼法都丟,都空掉。一切法空,小乘法、大乘法、顯教、密教等等,凡所有法,一股蠟塌統統沒有,但不貪戀一個空,那樣子就對了。

  然後,在這諸法空相當中,你正好自修持。這個諸法空相,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。實相般若,自性真空。於此境界,自自然然無修而修,無證而證,此即行深。然而什麼是不生?--無生法忍。一天到晚,儘管吃飯、穿衣;儘管開玩笑,打哈哈,乃至忙碌奔波,喜、怒、哀、樂樣樣都來,卻是動而不動,生而不生。每個念頭用過了,當下即捨即空,即用即有。既然不生,當然不滅,不生不滅,圓滿無礙。並且,在這諸法空相當中,還有什麼髒不髒、淨不淨的,「不垢不淨」。善念惡念皆不沾,譬如宇宙虛空,香的、臭的,好的、壞的,它一概包容,也一概不失自己本來面目。在這諸法空相當中,你修它也多不起來,你不修它也少不了一丁點兒,空就是空,無所謂大小多寡,增加減少。你們大家功夫不到,沒有悟道,空不了五蘊,難道這樣便少了道嗎?--沒有少啦!「不增不減」。

  觀自在菩薩得寸進尺,一步一步再開導舍利子,「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」,你如此身心空靈去修,什麼障礙都沒有。你說你腿痛,那麼且看看那個腿痛的念頭痛不痛?別看腿。知道痛的那個,其實不痛,根本沒有怎樣嘛!「無眼耳鼻舌身意」,沒有眼睛,你們打坐還有個眼睛,因為你忘不了它。真能把肉體丟開,還有什麼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舌頭、身體、意念等等這些名堂呢?「無色聲香味觸法」,既無六根,何來六塵?六根六塵空得一乾二淨,澈底沒有。有也無妨,因為「諸法空相」,有也空啊!我們出家學佛,天天唸經,到底唸什麼經?打坐起來,不是眼睛,便是耳朵,時時抓得牢牢的;哎呀,我的眼睛不舒服啊,耳朵難過啊。去你的!怎麼不好好了解心經?「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」,一下就都空掉了,毫不拖泥帶水。什麼白骨、明點、氣脈這些熱熱鬧鬧的玩意兒,理都不理,直截了當便空了六根六塵。

生死本空 有何可怕


  六根六塵空了還不算數。經文又說:「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」。無眼界,無耳界,一界一界算到無意識界,這十八界都空;四諦也空,無所謂苦,無所謂集,無所謂滅,無所謂道。由無明緣行、行緣色,一脈相承的十二因緣,環環皆空。因此,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。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。你說那我把無明空了,就完了,對嗎?--不對。自以為空到了頭,便算了事,那是昏了頭。其實無明也沒有盡不盡了的啊!乃至十二因緣的最末一位「生死」,同樣沒有什麼解脫不解脫的。為什麼要了生死?了了幹什麼?生死本空,有何可怕!故說「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。了了生死的人,人到那裏去了?--還在生死之中哪!注意哦!大家注意聽,別會錯意,自找麻煩。

  觀自在菩薩如此這般,細說般若觀心法門,娓娓道來,無一不是為了要一切眾生,真放下,真解脫,真自在。他起先由四諦法起講,現在又歸結到它。「無苦集滅道,無智亦無得」,生老病死苦的煩惱都沒有了,又須要什麼智慧不智慧的法藥來治療呢?又有什麼成敗得失呢?「無智亦無得」,得個什麼?得道啊?有個道可得,那就錯了。本來無所得,何必大驚小怪,患得患失,庸人自擾呢!「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。依般若波羅密多故,心無罣礙」,當修行到這一地步,無智亦無得,便算你證得般若了,由觀起修,終於照到了。但仍沒有澈底解脫,還未完全明心見性。不過般若智慧已經登堂入室,因此「心無罣礙」。休息也好,工作也好,在家也好,出家也好,一切心,一切法,不相妨礙。

  那麼,「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。」這時於任何境界皆無驚怕之心,不畏生死,不怕輪迴。正因為悟到自性般若的大智慧,所以才能更上層樓,沒有任何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,成就佛果。大乘菩薩的境界不是沒有夢想,普度眾生,覺悟有情,正是大乘修行人的夢想。你們朝暮課誦楞嚴咒的偈子裏,有兩句話:「銷我億劫顛倒想」與「希更審除微細惑」,要消除那個細微惑業可真難了。我從幾十年的經驗,看老一輩子,看了年輕一代,許多都走岔了路還不自知,少有功德圓滿的。這細微到極點不易檢查出來的業惑,越是修行到最後,越難捉摸。結果自己搞不清楚,處處懷疑,東找西找,沒有了結。

見性解脫 能所雙泯


  因此,連這一絲絲、一些些虛無飄緲的惑業,也都得依般若波羅密多,澈底斷除。「即空即有,非空非有」的般若正觀現前,這才大功告成,究竟涅槃。這個時候真正是悟了,不是觀,也不是照,而是見性解脫,能所雙泯,大圓滿,大自在。經文前面,由觀自在起到照見五蘊皆空,屬有為法,即是維摩經所講的「盡」法門;後面「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。依般若波羅密多故,心無罣礙」到「究竟涅槃」這一段,屬無為法,即是維摩經所講的「無盡」法門。

  接著,觀自在菩薩又很慎重地吩附舍利子,「三世諸佛,依般若波羅密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三世諸佛,過去佛,現再佛,未來佛,真正要能大徹大悟,成就正等正覺的圓滿果位,非依自性般若智慧的解脫不可。你們惘惑,以為唸個咒子可以成佛,那麼「故知般若波羅密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」。般若波羅密多正是真正不可思議的咒語,能讓一切眾生證到自性光明寶藏,再也沒有另一個咒子超越過它了,無有能與匹敵者。所有的咒語,一碰到般若波羅密多,還有什麼戲唱呢?你們為什麼不唸呢?不過光嘴唸還不行,你要用心眼觀照,確實證到,不然你無法將它的功效發揮到極致靈感的地步。般若波羅密多真能破除你們那些莫明其妙的迷信思想,真能頓消三界一切煩惱痛苦,不是隨便說說,鬧著玩的。

  心經講到這裏,觀自在菩薩知道大家喜歡神祕,喜歡弄個咒語,唸唸有詞,於是為了滿眾生願,乾脆也把這個般若波羅密多的無上大咒傳了:「故說般若波羅密多咒,即說咒曰:「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」你們現在一起唸,用閩南語或廣東話比較接近原音。

自度自度 快快自度

  至於這個咒子意思如何呢?「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」,自度自度,快快自度;「波羅僧揭諦」,大家快快自度,並度大家。菩薩傳你這個法,就是要你自我承擔,別再自欺欺人。人貴自立,自助天助。唯有自度,才是正法。光死皮活賴,向佛菩薩求這求那,終究不是辦法。各人生死各人了,自己業障自己消。任何法門修到最後,都要依般若波羅密多,才能悟入自性如來大光明藏。別再顛三倒四,窩窩囊囊,好好做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吧!「菩提」,覺悟啊!腦子清醒啊!「薩婆訶」﹝讀音ㄙㄛ ㄏㄚ﹞快快覺悟,不要做夢,不要迷迷糊糊了。你們看看,般若正觀修行之路,多麼灑脫,多麼直接了當。因此今年此次寒假禪修,要大家把密法、淨土等等各種修法,統統暫時擱下。少裝模作樣,故作姿態,疑神疑鬼。那麼你說學禪宗,這才有點相似。懂了嗎?大家晝夜二六時中,如此觀照下去,必然順理成章,水到渠成,進入一切苦厄觀自在菩薩的心中心。下座。自己在座位前向佛、法僧三寶,頂禮三拜。以無所求之心,一心一意,虔誠恭敬;敬重佛,敬重法,敬重僧,自己才能得益。好了,休息。 ﹝全文完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