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二法門」,源自佛家:
「不二法門」這四個字,自古以來,早已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慣用的一句成語了,當我們說:「這是達到此一目標的不二法門」,其意即謂:「這是達到此一目標的唯一途徑」,這四個字雖然早已成為我們慣用的一句成語,然而,很多人可能不知道,其乃源自於佛家用語。現在來略微探討一下這個佛家「不二法門」之原意。
萬有世界皆「二性」,相對「二性」皆無常:
在我們還沒了解「不二法」之前,須先了解一下什麼是有相對性的「二法」。依據佛家的理論,在這有相的萬有世界裡,一切現象皆屬「二法」範疇,亦稱之為「二性」,因為它們都是相對性的,隨意舉些例子來說:「喜、怒」、「哀、樂」、「悲、歡」、「離、合」、「生、死」、「空、有」、「淨、垢」、「長、短」、「遠、近」、「增、減」、「動、靜」、「陰、陽」、「來、去」、「日出、日落」、「花開、花謝」、「有相、無相」等等,不勝枚舉。實際上,在這萬有的世界裡,沒有任一現象不屬「二性」的,沒有例外。
而凡屬於「二性」之現象,都不可能是永恆的,其都會由一個極端轉向另一相對的極端,來回往返,週而復始,這也是「物極必反」的道理,不可能停止在某一現象而永恆不移,其終究還是會變去的,《易經》稱之為「變易」,而佛家則以「無常」來形容。
不著二性,返璞歸真:
但是,依佛家的理論,唯有一個形而上的東西,是不屬「二性」的,是永恆不移的,那就是我們每個眾生都具有的的「如來自性」,亦稱「佛性」,其與佛菩薩的「本體」乃至整個宇宙的「本體」,無二無別。一個佛門的修行人,所追求的也就是這個。其實,它是人人本自具足的,何須他求?如果一心向外奔馳尋找,即是「外道」,永遠也找不到它。其實,只要不著「二性」,吾人本體「佛性」就自然顯現,能體會到這個不屬「二性」的本體,就是所謂的「明心見性」。說穿了,也並沒有什麼「道」可以得到,僅僅是返璞歸真而已。故「不二法」就代表了這個不屬「二性」的永恆實體,也就是我們的「如來自性」。
文字運用,方便而已,說文解字,失之萬里。
我們可以看到一些佛學的經論中,嘗試解說這個不屬「二性」的如來本體,仍然常用一些仍具有二性色彩的文字來形容它,實在也是不得以的方便說法,因為文字本身就不是究竟無缺的。
譬如說,絕大多數之眾生都是極其執「有」傾向的,故佛菩薩們為了破除我們對「有」的執著,因此講性「空」,這個「空」是應超越一般「空、有」之「空」,否則仍是兩頭的「二性」,並非究竟。
同樣地,用「無相」、「根本智」或「無為法」來解釋它,亦有同樣的缺陷,因為,「無相」相對於「有相」,「根本智」相對於「差別智」,「無為法」與「有為法」還是相對的兩個東西。但佛菩薩與祖師們也想不出更好的單一辭彙來形容它,因文字本身即是「二性」之物,只好勉強使用這些權宜方便的用辭來解釋了。
單一的辭彙不能表達完全,佛菩薩與祖師們嘗試以更多的文字來解說:
《心經》裡以「不生不滅,不淨不垢,不增不減…」來表達;古來佛門的大德們說它是「空、有,非空非有,即空即有」的組合;李長者徹悟的偈子:「十世古今,始終不離於當念;無邊剎境,自他不隔於毫端。」等等,都是在試著說明這個「不二法門」。這些說詞,對一個有所證悟的大修行人來看,他們會了然地會心一笑;然對一介凡夫而言,企圖以人類邏輯思考的途徑來想像出一個與其相符的境界,恐怕永遠也得不到,因為它是遠遠超越了我們的邏輯思考與身心的體驗的範疇。
無論文字上再如何運用,都還是有瑕疵的,故而佛陀講經說法四十九年,最後卻說他沒說一個字。因為如果執著他所說的文字的表面意義,永遠也不會了解。維摩居士表現得更妙,當文殊師利菩薩問他如何是「不二法門」時,他僅以沉默無言來答覆,因為一講出來已經非「第一義」了。
多講一個「無為」,已經落於「有為」,你能真找到一個「中道」,那個「中道」也一定不是。文字般若很了不起,但也有技窮之時。
不二而非拒二,容二卻不執二:
現在以比較周圓的四句的組合,即「空,有,非空非有,即空即有」,來更進一步解釋這個「不二法門」:
· 它是「空」 ─ 本體本身是「空」。
· 它是「有」 ─ 本體起了作用就是「有」。
· 它是「非空非有」 ─ 不只單單是「空」,也不只單單是「有」,換言之。「空」不能完全代表它,「有」也不能完全代表它。
· 它是「即空即有」 ─ 它同時是「空」,也同時是「有」,「空」就是「有」,「有」就是「空」,「空」「有」本不二,又何必區分?
閱文至此,恐怕有愈描愈黑的感覺了,其實,這也不足為奇,整個三藏十二部的經論,都在兜著圈子描述著這個「不二法門」,然而,從古到今,修行人無數,又有幾人知呢?真懂了這個,就算「見道」了。
這裡講的「空」還是有兩頭二性的色彩,因此,又有「畢竟空」、「真空」、「般若」、「中道」等等名相應運而生,藉以表達這個「不二法門」,然其效果仍然不彰,不懂的人還是不會明白。
一切唯心造,真空起妙有:
再說明白些,凡是相對的「二性」的東西或現象都不是它,但它也不是兩頭一概不沾或排斥,實際上,它是穿梭「二性」之中而運用自如的,相對的「二性」雖不算是它,但它也完全包含了「二性」。故當年譯經時,採用了「不二法門」,而沒有採用「唯一法門」,是有其深層的含意的,因為「唯一法門」似乎是排二的說法,把它給講死了,就會失去了原意,可見當時譯述時,先賢們在文字般若之運用上,是多麼地審慎的了。
最重要的一點,佛家的中心理論是「一切唯心造」,不論你是處於「空」也好,處於「有」也好,或「二性」中的任何一處,都無所謂,是否能合於這個「不二法門」,主要是要看你的心放在那裡?心放對了,處於任何處都對,心有偏執,則一切皆非。
心放在那裡?《金剛經》明確地告訴了我們,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「心」不是不能動,念也不是不能生,心不能動,念不能生,豈不是如頑石一般,又有何用?永遠也成不了佛,心念須起則起,二性亦無妨礙,只要「心無所住」就行了,「無住」就是不執著,不隨之而轉,心不住於任何處,但卻也處處觀照著,是「無住」,也是「全住」,是「無所在」亦是「無所不在」。真要做到了,就是「真空妙有」的境地了,四大萬有,又有何礙?身處二性,了無罣礙,又有何妨?
了了分明,用心若鏡,不偏不倚,合於中道:
我們都知道「不昏沈、不散亂、心中了了分明」,是修「定」的準則也是方法,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就是「心中了了分明」,「了了分明」自然不會昏沈,也不會妄念紛飛無以自主。由於妄念不起,自然也不會有惡行,不造惡業或無記業,是「戒」,也是「定」,「了了分明」清清楚楚,就是「慧」,「戒、定、慧」都在其中了,何須他求?
我們也可以「用心若鏡」四個字作進一步說明,自己的心,須有如明鏡一般,普照萬物,無論垢淨、美醜、善惡等等,一律均照,毫無偏好,但卻明白清楚,而不隨轉,絲毫不染。如能做到,住「定」而不著「定」想,住「空」也不著「空」想,無須的妄念一絲不起,須用的念頭也一個不避,只是有如雁過長空,過則不留,不迎不拒,隨起隨消。待修習純熟,毫無罣礙之時,可達「定而無定,無定而定」之上乘境地,實際上,到了此時,也無所謂什麼「二性」了,證到了「二性」本來就是無二無別。由於「心無所住」之故,自然合於「中道」。
這也是所有「止觀法門」的最高原則。仔細推敲一下,不難發現,這也不正合於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之法則嗎?既是「無住生心」,就合「不二法門」。
由此看來,「不二法門」也不是如此的高不可攀了。一切就是那麼直接,如此了當,可惜一般凡夫信不過,也沒有承擔之魄力,以致生死輪迴,永無休止。
流於自然,難了生死,禪定非道,道不離定:
這些道理,看起來似乎是,只要一切任其「自然」就可以了,一任妄念來去、二性輪值,不加也不減,何必還要苦苦修持做功夫呢?。這個看法似乎言之成理,實際上,似是而非。
道理懂了,如果沒有「定」力的滋潤,一切還是枉然,待大限到來之時,是難以抵擋生死的。對於一個有大成就的修行人來說,當然是「修而無修,無修而修」的了,一任自然,本來無妨,因為他已然可以做到「從心所欲而不踰矩」,一切言行與起心動念,自然落於「定、慧」之中,與「般若」時時相應,毫無罣礙。但對一個凡夫而言,一天到晚,妄念從來也沒斷過,隨時都在妄念起伏之中,不能說他沒有與「般若」有相應的時刻,但也只是電光石火般地剎那消失,不能保任,雖然見地上似乎已很高超,但是一切終究枉然。充其量證得了「法身」,更惶論「報身」與「化身」了。古來多少禪宗的修行人,流於此弊,誠可嘆也!
因此,沒有絲毫定力的人,見了「道」恐怕也沒有什麼多大益處可言。
悟後起修,非定莫屬:
古來令佛菩薩與歷來大德們,最難以拿揑得準的是,道理不講,眾生會要走上無數的冤枉路,甚或走入岔路而入了魔。道理講了,也不見得能講得清楚,即使把道理講得太清楚了,也可能對某些眾生反而有害,因為既然無修無證,還要修個什麼?他們殊不知,「不是一番寒徹骨,那得梅花撲鼻香。」修持是沒有不勞而獲的了。
因此,悟了道的人,還非得修「定」不可,別無他途,否則,絕無可能更上一層樓的,別說「三身」不可能成就,就是生死也難以了。「禪定」本身不是「般若」,然而,「般若」卻也離不開「禪定」。
「定」要修到隨時都隨時都在「定而無定,無定而定」之中,無時不與「般若」相應著,「從心所欲而不踰矩」,才能真正的回歸一切自然,「修而無修,無修而修」了。否則,焉有不修之理呢?
至於如何修「定」,又屬另一個複雜的專題了。就此擱筆,恭請賜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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